从这天开始,保卫处开始严抓纪律。
赌博打架,私藏夹带,以前睁一眼闭一眼能被放过的事情现在都被严抓,而且处罚也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以前出钱能把人赎出来的情况也几乎消失不见。
别说是一般工人,就算是某个领导的亲戚,说抓就抓,说关就关。
甚至因为抓的人太多搞得保卫处的拘留室都不够用了。
保卫处干脆用了轧钢厂内一个废弃的仓库来关人。
这个仓库早已废弃多年,也没拆除,加上已经废弃,更不会有人去打扫清理,导致仓库周围杂草丛生,窗户也全都是破破烂烂的,没一块完整的玻璃。
杂草多的地方蚊虫就多,现在已经是三月开春,蚊虫开始增多。
被关在这里的犯事工人同时要承受蚊虫叮咬和三月夜里的冷风,真是苦不堪言。
保卫处的严抓没多久就搞得轧钢厂风声鹤唳又怨声载道,很多以前经常干点违规小事儿的工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保卫处抓到现行。
有些工人在之前老处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宽松管理之下放松惯了,受不了这样严格的管理,就聚起来跟车间主任反映,希望恢复到以前那种宽松的状态。
车间主任到底比那些大多没什么文化的工人更懂得政策,知道这事儿没办法跟保卫处说,但工人的意见又不能不管,只能向上一层层汇报。
很快,杨国明和李怀德两位正副厂长,书记,还有工会主席都注意到了保卫处的变化。
可谁都不能管这件事。
保卫处抓违规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就算事事上纲上线,也最多就是不讲人情。
可不讲人情也不违法,不管是厂长还是书记,要是因此来指责甚至干涉保卫处的行动,才是真正的违规违法,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因为权力本就是世上最难分享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当官的会愿意别人来插手自己的权责范围,更何况轧钢厂和保卫处本来就是两个单位。
要是今天轧钢厂来干涉保卫处的行事执法,明天保卫处反过来插手轧钢厂人事任免,那可就彻底乱了啊。
所以这事儿根本没有明面上的解决办法,想要改变这种状态,除非轧钢厂的领导班子能在私底下让白万里这个处长改变主意,否则就毫无可能。
此时,警卫科办公室里。
一个大约四十七八岁的男人坐在办公室里,正向方威苦苦哀求。
“方科长,麻烦你就帮帮忙吧,小田他真的知道错了,你就行行好,放过他这一次,不然他的前途可就没有了啊。”
方威抽着烟,心想:‘吴满山,老子要是帮了你,老子的前途可就没有了。’
面上,方威还是一脸无奈地说道:“吴主任,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保卫处办事是讲规矩的,吴永田打人被抓,按照保卫处的规矩就是要处罚,要记录。”
这个吴满山是四车间的车间主任,吴永田就是他儿子,四车间的三级钳工。
仗着有个当车间主任的爹,吴永田平日里就有些嚣张,欺负工友的事情没少干,不过其他工人都碍于吴满山这个主任所以选择忍气吞声。
今天有个被欺负狠了的工人实在忍不住了,就和吴永田吵了起来,吴永田脾气也臭,一来二去吵架变成了推搡,推搡变成了动手,最后一上头拿扳手把人脑袋给开了,见了血。
正好赶上保卫处严抓,人就被带到保卫处关着了。
事情也调查清楚了,按照规矩,记大过,降工级,罚钱都是必要的,如果伤者的情况严重,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吴满山倒是不在意罚钱,但是儿子要是被记了大过前途可就没有了,自己还打算过个两年先让吴永田当个班长,积累积累经验和资历,等自己老了退休之后,让吴永田当上主任。(工人编制可以传给亲人,干部编制原则上不行,但实操上还是可以通过人情交换和利益输送实现的)
可要是被记了大过还当个屁的主任,能在工人位置上干到退休那都是好的。
“方科长,您就帮帮忙吧,我们愿意赔偿受伤工人的损失,您这边再给说说情,您看这样行不行呢?”
吴满山以为方威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边说一边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塞给方威。
方威往年收的也不少,之前吴永田也闯过几次祸,都是吴满山拿钱搞定了方威才没把事情闹大。
但这方威却一反常态,正色道:
“吴主任,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犯错误的,赶紧拿回去!”
吴满山好言相求,但方威就是不收,甚至吴满山把价钱抬高了一倍,方威也不为所动。
几次下来吴满山确定方威不是欲擒故纵,嫌钱少想拿得更多,也终于是恼了。
“方科长,你真就这么不留情面?”
方威一脸淡然道:“保卫处讲的是规矩,不是什么情面,吴主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自便吧,我要处理公务了。”
这是明着赶人了。
吴满山咬了咬牙,起身道:“行,我去找其他人!”
看着吴满山要出门,方威说道:“吴主任,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提醒你一句,别去浪费时间了,我方威都不敢收的前,其他人一样不敢,现在的保卫处跟之前已经不太一样了,你正好撞枪口上了,怪谁?”
“你也别指望求我们处长,你只是区区一个主任而已,真想求情,去把杨厂长叫来还差不多。”
方威的话吴满山大概是没听进去,等出了方威办公室之后,吴满山马上去找了刘能。
刘能也不是傻的,一听吴满山求的事儿直接就让他滚蛋了。
收钱不是大事儿,但保卫处严抓违规是白万里亲自下的命令,这时候收钱放人,坏了规矩,等于是直接打了白万里的脸。
你吴满山区区一个车间主任,何德何能让我牺牲前途来得罪自家处长?
赶紧滚蛋!
在两个科长这里都吃了瘪,而运输科科长因为押送一批重要货物带队出去了,现在根本不在轧钢厂,能求的就只剩下一个白万里了。
吴满山想见白万里的面给儿子求情,结果白万里一听这事儿,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了。
啥玩意儿啊?一个车间主任就想跟我面对面谈话了。
谁给你的勇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