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渐渐吹起。
风儿甚是喧嚣。
穿着黑白道袍的道士,右手执剑,左手捏着一个凡人肉眼不可察觉的邪异婴孩,在和一座十余丈高的雕像对视。
这场面,至少在死里逃生的邾长贵眼里,充满了迷幻色彩。
然而下一刻,更迷幻的情境出现了。
那巨大的雕像竟然开口说话!
“松手吧,陆玄。”
斯命达的雕像看向的,是陆玄手中捏着的婴孩。
那婴孩瘦弱、面目可怖,但细细看去,竟是邾长贵的面目。
陆玄的手紧紧掐着婴孩的脖子,那婴孩拼命挣扎,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却不能松动一丝一毫。
陆玄看了看了手中诡异的婴儿,又冷笑的望着天空中巨大的雕像。
“ 老狗比,你是真的会玩啊。”
“要不是我跨进了虚极境界,还真搞不明白你是怎么操作的。”
“老子是真没想到,你这条老狗,竟然能分出一道神念,潜伏在别人的神念之中!”
陆玄捏着那婴儿,眼中忽然闪出金芒,食指与中指轻扣婴儿颅顶。
下一瞬间,那婴儿身上邪异的紫黑色竟然退去,还原出一个羸弱粉红的婴儿形状!
而那抹紫黑色竟然形成一道光影,想要向雕像所在逃窜!
而就在此时,一道附着灼灼金芒的剑光,自下而上斜劈向那紫黑色的光影。
“尔敢!”
雕像之上无穷清气涌动,朝陆玄笼罩而来。
然而陆玄的剑极快,正在清气到来之前,已将那抹黑色的光影斩碎!
空气之中发出近乎怨怼的嘶吼,而陆玄挟着邾长贵已经飘然向后退去。
并在倒退的途中,顺手将那羸弱的婴儿打入邾长贵的脑心。
邾长贵神情发懵看着陆玄。
“什么感觉?”
邾长贵讷讷的张嘴:“好像,做了场大梦......”
陆玄咧开嘴角。
“挺好,做场大梦,换一个尘绝修为,不亏。”
而雕像之上,清气如同沸腾一般,向四周暴动。
“陆玄!你欺人太甚!”
陆玄冷笑着望向斯命达的雕像:“狗东西,你现在嫌老子过分了!”
“老子不仅要斩了你这道神念,还要推了你这座窃取人间气运的神像!”
虚极境界,神念演化,开始能感受到天地间种种不可见的物质。
比如天地元气,比如,气运!
斯命达的神念也操控着邾长贵,将自己化作人间供奉的仙神,为的正是谋取人间的气运!
这座巨大的神像,此时此刻,正接纳着整座邾国百姓供奉而得的气运!
陆玄也是见到这神像之后,才终于明白斯命达的一切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清除世间一切武道高手,打散整座江湖武运,使得江湖武运重灌于天下气运之中。
再以强力的皇权手段,笼得天下人心,然后掀起一场造神运动,将天下气运集于己身!
陆玄神清冰冷的望着雕像。
“从始至终,阿桃都被你骗了。”
埋葬阿桃之后,陆玄晋身虚极境界,才终于明白了阿桃的行事逻辑。
大头儿子从少年时,见到过朋友王二壮的命运不公,见到过黎明百姓的疾苦。
少年素有周济天下之志,而斯命达有狼子野心。
在阿桃晋升尘绝之境后,斯命达以匡扶天下为诱饵,蛊惑了阿桃强行开辟泥丸宫,并且注入了自己的神念,附着于阿桃的神念之上。
这就是阿桃时时流露出挣扎矛盾表情的原因,也是阿桃早夭的原因!
武道修行,步步艰险!
肉身没有磨练到极致,如何能强开泥丸宫,蕴养神念?!
彼时彼刻,神念的存在不仅不能滋养肉身,反而会成为肉身的负担!
肉身底蕴耗尽,命数自然也就到头了。
斯命达的巨大雕像之上,两只眼睛如有灵动,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陆玄,你不过都是猜测。”
“老夫何曾骗过他?”
“老夫答应了他,心甘情愿敞开泥丸宫,会还给天下百姓一个盛世,可都是做到了!”
陆玄望着这座雕像,冷笑一声。
“狗东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当今天下的盛世局面,那都是我家阿桃一点一滴攒出来的。”
“跟你个目的不纯的老狗有什么关系?”
“你从始至终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盛世, 来帮助自己收集气运!”
“等这座邾国天下的气运被你偷完,只怕盛世就会沦为末世了!”
斯命达的雕像发出悠悠叹息。
“阿桃的修行天赋或许与你并驾齐驱,但论智慧,还是远不如你。”
“陆玄,四十八年前若非你斩开云门,将老夫强渡上界,这邾国早已毁灭。”
“阿桃匡济天下的执念太深,以至于老夫即便与他神念相融,谋取天下气运的计划,也迟迟不能展开。”
陆玄冷眼看着巨大的雕像,一言不发。
斯命达说的没错,直到此刻,陆玄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惊惧。
当年斯命达若是能继续在逗留人间,哪怕再多两三年,这座神像岂会留在今天才修建?
想来,是阿桃自己的意识也感到了不对,所以多年来一直苦苦抵抗着斯命达的神念指令。
他应该也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当年才会亲自登上穹窿山,求自己在他死后,杀掉斯命达的下一个神念附身的目标,另一位跨入了尘绝的宗师——邾长贵!
那双巨大的眼眸仿佛在盯着陆玄,神态平和。
“陆玄,你久处樊笼之中,并不知道牢笼之外的情景。”
“整座邾国沦为牢狱,已有千年。狱外始终有神将看守!”
“古来也有寥寥几个奇才能斩开云门,但都来不及飞升,就被神将斩杀!”
“自百年前你师父从域外而来,老夫与他问谈,才知道如今域外,竟已无神将把守!”
“如你我这等超拔当世之姿,怎能不抓住机会,逃离这座牢狱?”
“然而狱外之天地是何其广阔,那是真正的大世!”
“大世之争,如你我狱中之人,若无助力,如何能有一席之地?”
“所以自你师父进入邾国,老夫便开始谋划谋取气运之事。”
陆玄望着斯命达,神情冰冷漠然。
“据我所知,韩少疾和死在山下的徒律和尚,都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弟子,也都是宗师。”
“你为何要舍近求远,花费数十年培养阿桃?”
巨大的雕像发出的声音语气漠然。
“这两人已在人世活得太久,私心太重。”
“老夫在,他们也许死心塌地。”
“但老夫终归要飞升出去,倘若留下他们,只怕会生变数!”
陆玄想到当日,韩少疾死于邾明帝之手,斯命达始终无动于衷的情景,眼中冷笑更甚。
所谓弟子,在他眼中,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工具。
“合着你挑选中阿桃,因为他老实?”
陆玄冷笑更甚,身上的杀意如同水纹流动。
斯命达的语气顿了顿。
“阿桃有匡济天下的执念,唯其执念越深,老夫越能驾驭!”
陆玄神情莫名,口中轻轻重复着这句话。
“越能驾驭,驾驭......”
片刻后,他抬头,双眼如血。
“我驾驭你妈了个比的驾驭!”
剑光起!
剑气,九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