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失血过多会让人陷入生理性的休克,司绮已经在休克的边缘,只靠着一股执念强行撑着。
她的双眼里、眼白全都充血,衬着像白纸一样的脸,看起来十分渗人。
这就样绷紧了神经盯着床尾的方向,漫长却又短暂的一个多小时里,一直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直到门口忽然涌进来好多人。
司绮看不清这些人都是谁,眼睛已经十分模糊了,她只看清了孙莹莹那张脸。
那张二十三年来,一直在脑海深处阴魂不散的脸。
终于来了啊。
于是她跪坐起身,将手中的刀插进了男人血淋淋的后腰,随即终于松开了脑中绷着的那根弦。
整个世界终于被漫天的血红淹没了。
司绮依然坐在原处,至少别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她却觉得身下的支撑瞬间消失,周围仿佛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无法自控的往下坠落。
头顶上方,井口处只有暗淡的幽光,在猩红的天幕下渐行渐远。
她的意识放任自流的往下沉,双眼涣散开来,慢慢失去焦距。
*
就在这时,眼睛上忽然传来一片柔软的触碰。
冰凉的薄唇小心翼翼的轻触在她的眼睑,将安抚和心疼一点一点的传进那口深井中。
很神奇,司绮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画面。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眨了眨酸疼的眼睛,
“许熹?”
男人隐忍的回应她,“嗯,是我。”
她仿佛没有听见,直勾勾看着许熹的脸,凑近了些,微微歪了歪头,
再次询问,小心翼翼,
“许熹?”
“嗯,是我,我是许熹。”
男人将她抱进怀里,从那张地狱一般污秽的床上抱了起来。
不敢用力,怕弄痛她。
但又拼命的想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腔里。
只能死死的隐忍着,直到双手的关节泛白,直到一双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
司绮终于认出了许熹,她凑到他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是那股熟悉的、带着兰花清雅香的森林味道,这味道令她十分的心安。
于是她张了张嘴,说,
“许熹,回家。”
许熹抱着她朝卧室出口走,应了一声,
“好。”
*
人类体内的血液占体重的百分之八左右,不知道是不是司绮原本就很瘦很轻的缘故,还是因为失血实在过多,更是轻的像一片纸一般。
许熹抱着她,觉得她轻的可怕,下意识的将人往胸口的位置搂了搂。
堵在门口的白家人终于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的冲向那张血床,冲向被反绑着手跪在床上的男人。
止血、急救、叫医生....
许熹的眼里却只有怀里已经昏迷的女人,抿紧了唇,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白似海双眼淬满了恨意,但碍着许熹的面,竟也忍得住不发飙,他上前伸手要拦。
许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越过他,下了楼梯。
一直跟着的林丛赶紧挡在许熹身后,礼貌却不失强势的弯腰低头,
“白总,现在先抢救白大少爷才是最紧要的事。至于后续的条件,您可以尽管提,到时候联系我就行了,相信您一定不会失望。”
白似海果然停下了动作,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放任许熹将司绮带走。
*
白雪的小楼当然没有电梯。
许熹在下到二楼拐角的时候,小腿处的肌肉忽然开始了熟悉的抽搐,伴随着心脏的突然抽疼。
他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但步步紧跟的蒋星璨上前来,朝他伸出了双手,
“哥...要不...”
许熹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而出,
“滚。”
深呼吸了两口,终于将心脏的不适强行压下。
许熹将怀里的女人抱的更紧了,继续平稳而快速的往下走。
穿过白家庄园偌大的庭院,径直上了停在门口的黑色库里南。
蒋星璨从车尾绕到后座的另一头,伸手要拉车门,许熹伸手,将车门锁了起来。
前方开车的保镖回头看了一眼司绮的惨状,凛声问,
“少爷,是去医院吗?”
许熹摇头,“回家。”
“...是。”
汽车立刻飞速的发动,副驾驶的保镖赶紧联系各路医生,让他们去复兴中路待命。
*
上了车,许熹的沉着冷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底下紧张的慌乱。
车上有急救箱,他胡乱的取出一捆医用纱布,轻轻地覆盖在司绮的脖子上,小心翼翼的怕碰痛她。
纱布接触到泛白的伤口,司绮猛地抽搐了一下,还是惊醒了过来。
她死死地抓着许熹的衣襟,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好疼.....”
许熹哑着声音安抚,“马上就到了,再忍忍。”
左手放在腰侧,短浅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心。
他只能强装淡定,又在她的脖颈间覆上了一层纱布。
司绮抬手摸了摸已经堆叠到胸口的纱布,摇了摇头,
“脖子不疼,许熹,肚子疼....”
一直强憋着的眼泪终于从她的双眼里涌了出来,又烫又涩。
她委屈的看着许熹,扁了扁嘴,
“肚子好疼....”
许熹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他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立刻伸手掀开了司绮的裙摆。
但肚子和腹部一片光滑,并没有伤口。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而来的,是更加的心疼。因为比起肉体上的疼痛,心灵和神经记忆上的疼痛,无药可解。
扯过一旁的羊绒毯子,盖在司绮的肚子上,将她更紧的抱进胸前,
生涩的哄着,
“我知道了,再忍忍....马上就到了......你别哭....”
司绮却越来越清醒,双眼的红色褪去之后,显现出神经质的清亮。
看着许熹隐忍难过的样子,她扯出了一抹微笑,反而开始安慰起他来,
“你别怕啊,我是皮外伤,死不了的....”
许熹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
她这么好,为什么那些人舍得伤害她。
*
再次低头看她时,许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只剩满脸的无奈。
低声轻斥,“怎么这么心急。”
司绮苍白的笑,“她用爸爸来威胁我....许熹,我好恨她...”
“嗯,我知道。”
男人低头,嘴唇再次轻轻触碰她的眼睛,“但你动手会更加痛苦,所以,让我来做。”
“怎么做?”司绮问。
他勾了勾唇,轻声回答,“我们先让白家一无所有,让她失去全部,这样可以吗?”
“可以....”
司绮愣愣的点头,“但是,难不难?”
他摇头,“不难。”
司绮终于笑了,靠在他的胸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小车疾驰在高架桥上,前排的两位保镖噤若寒蝉 。
许熹伸手,从前方的冰箱里取出一瓶白色的药,仰头吞了几颗。
终于将口腔里的血腥味吞了下去。
然后认真的低头看着司绮紧闭着眼睛的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许下虔诚的承诺,
他说,
“因为我是你的许熹。”
“你忘了吗?我为你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