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昨晚做过的那个噩梦,白天的时候,孟夕岚的心里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那个久违了的噩梦,仿佛隐含着一种预兆,不祥的预兆。
自从,周世礼死去之后,那些有关的前世的痛苦回忆,都跟着他停止的呼吸和心跳,一样的停止了。那些噩梦,再也无法侵蚀她的梦境,无法再继续折磨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可它为什么又回来了?又再一次地出现了?这究竟代表着什么?难道是在提醒她,前世的宿命,还会继续羁绊她的人生……
孟夕岚如此想着,扶着桌沿的手指到底不自觉地收紧,心里胀胀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眼看着主子的胃口不好,早饭和午饭几乎都没怎么动,竹露不禁一脸担忧:“娘娘,您想吃点什么?奴婢单独给您做。”
孟夕岚闻言回过神来,只是摇摇头,她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竹露无奈叹气,满腹担忧地走了出去。
主子吃剩下的饭菜,都是要赏给奴才们的。
竹青摆好筷子,等她吃饭,却见她满脸愁容。
“姐姐,你怎么了?”
竹露摆摆手,示意她和小春子想吃,看着主子身子不痛快,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小春子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坐好:“竹露姐姐,主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竹露闻言瞥了他一眼:“不要多嘴,主子的心思也是你能揣度的。再说了,你才跟了主子多久,哪里知道主子的深谋远虑……”
小春子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早听师傅说过,太妃娘娘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虽然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她的心思却像年长者那般深沉……
小春子在慈宁宫也有两个多月了,主子待他不错,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还隔三差五地赏赐些东西给他。
做主子的如此平易近人,宽厚待人,可以说是他们这些奴才的造化了。
今儿外面阳光明媚,花开满园,正是出去赏景的好时候。
孟夕岚在屋中静坐了半日,心里还是落不安稳。
正当她准备出去走走的时候,高福利一脸匆忙地赶来,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娘娘,今儿一早宫外派人来信,贤亲王病了,情况很麻烦……”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怔,眼前瞬间浮现出那张三年未见的故人的脸庞。
周佑麟如今被幽禁于王府之内,不见天日,虽然还保留着亲王之位,手中却是半点实权都没有。
夺嫡之争,他输得一败涂地,宁妃落罪自戕之后,慕容家也彻底失势,树倒猢狲散,一切都是人走茶凉。
周佑麟在王府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可孟夕岚从未去看过他一眼,从前是不敢去,现在是不想去。
“王爷病了,那就请宫里的太医去诊,去看……找哀家又有何用?”
孟夕岚有意避嫌,不愿多提此人。
高福利好歹也是她的人,连忙和她撂了实底儿。
“皇上听到这事,立刻就派了焦大人过去。谁知,王爷非但不听焦大人的话,还把他给扣在府内,他用佩剑抵住焦大人的脖子,以自己的他的性命要挟……”
孟夕岚微微挑眉道:“你说王爷要挟焦大人?”
高福利低了低头:“不,王爷要挟的是……是娘娘……”
“他拿焦大人来要挟哀家?他是不是疯了?”孟夕岚心中一沉,焦长卿曾经救过他的命的,他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啊。
“王爷到底想怎么样?”
“王爷想要见娘娘……立刻见……”
高福利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皇上原本不想告诉给娘娘知道的。准备命人突击进府,救出焦大人……可是,王爷的性情急躁,若是冒然强攻,焦大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所以,奴才劝皇上三思而行……皇上知道娘娘和焦大人的交情不浅,所以,这才让奴才过来知会娘娘一声……”
他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孟夕岚起身相迎,还未来得及行礼,周佑宸已是一脸沉重地走进来。
他凝眉看向孟夕岚,发问道:“你想要朕怎么办?”
孟夕岚垂眸道:“焦大人必须救!所以,我愿意走一趟。”
周佑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他皱紧眉头道:“那朕陪你一起去!”
现在在周佑麟的心里,他最恨的人不是孟夕岚,就是自己。
孟夕岚一脸认真地摇头:“不可以,皇上若是陪着我一起去,只会让王爷的心情更加激动难平!。”
“朕不放心。”
虽然王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可周佑麟还是能够拿下焦长卿,这让人不容小觑。他到底也有习武的底子,一旦把他给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皇上,王爷若是真想要我的命,也不会用这么粗浅的手法。王爷心里很清楚,只要焦长卿在他的手上,我就一定会出现。”
孟夕岚的心里并不是没有担忧和害怕,只是这些复杂的情绪,和焦长卿的性命相比的话,根本不值一提。
时间不等人,她没有时间再磨蹭下去,只能匆匆忙忙地准备出宫。
大内禁军早已经把王府围了个密不透风,人人严正以待。可他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周佑麟。
只是一副血肉之躯,如何能用得着这么多人的严防死守?看着还真让人觉得有些讽刺。
孟夕岚扶着竹露的手,缓缓下车。
周佑宸站在廊下看她,眼神中充满了隐忍的怒意和深沉的担忧。
孟夕岚走过去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请皇上暂且委屈一下,在外面静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的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让孟夕岚来!本王要见她!”
周佑宸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这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周佑麟的声音。
孟夕岚深吸一口气,给了周佑宸一个宽慰的目光之后,便松开了他的手。
门外的侍卫让着她走了进去,里面的侍卫则是分站两侧,一个个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那人。
几年未见,周佑麟的容貌看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消瘦了些,脸色微微发黄,不如当年那般丰神俊朗。他那头浓黑稠密的头发当中,多了几缕白发,看着甚是扎眼。
不过,他变化最大的地方,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眼神。
当年傲视一切,不可一世的周佑麟,眼神之中总是充满了自信,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喜欢微微仰着下巴。而现在的他,眼神幽暗压抑,像是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只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压抑。
听宫里人说,他是一直装疯卖傻才能活到今天。可是,看他的眼神,他哪里是个疯子?他根本没有疯……
周佑麟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把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在他的身前,焦长卿正跪在地上,用自己挺直的后背挡住周佑麟的左半边身体和半张脸。如此一来,那些弓箭手便无法出手,既不能命中他的面门,也无法命中他的心脏。
既然不能一击毙命,那就不能出手,以免伤了人质。
焦长卿已经在地上跪了整整两个多时辰,他的身子开始发抖,额头上满是汗水,脸上也是。
孟夕岚看了一眼周佑麟,又看了一眼焦长卿,眸光闪闪道:“王爷若是想见哀家,只需让人传句话就是了,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还要连累焦大人!”
她的语气清浅,却有责备之意。
周佑麟只露出半张脸来看她,语气阴沉道:“太妃娘娘,哪里是我这个罪人想见就能见到的!呵呵呵……”
不知为何,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阴险沙哑,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鬼叫一般。
孟夕岚只觉后背一凉,她往前走了一步,只对着焦长卿道:“师傅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焦长卿咬住牙没吭声,只用眼神告诉她要小心。
那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已经刺破了皮肤,慢慢流出血来了。
细细的一条红线,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孟夕岚再次看向周佑麟:“王爷,哀家人已经到了,你可不可以放了焦大人!他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佑麟便打断了她:“孟夕岚,事到如今,你还要和本王讨价还价吗?你还有资格?你还有脸吗?”
周佑麟的眼睛里透出阵阵恶毒,他是狠毒了这个女人,把她从里到外都恨得透透的。
若是用目光可以杀人,他现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这辈子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而且,还是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她的眉眼,她的笑脸,全都是淬了毒药的利器,可他却浑然不知,还以为她是喜欢他的,还以为她是在意他的!
孟夕岚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便故意摆摆手,示意屋里的侍卫们都退出去。
“王爷,请你放了焦长卿,放了他。如果你非要要挟什么人,你可以来要挟哀家……”
他越是想要看见她害怕不安,她就越是要表现得镇定从容,这样他才会着急,才会动怒,才会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