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是个留着一撇胡子中年大叔,他站在最前面,双手叉着腰,喝然问道:“谁是钟语轩当事儿的——”
其他听客见状,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往两边散开,给说书人钟先生让出一条格外宽敞的路。
钟先生擦着汗,连滚带爬地走到中间,低三下气地笑着说:“我,我是。”
领头官兵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懒散道:“近些日子有百姓反应,钟语轩内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意图谋反……我今日是正是来奉旨抓人的。”
钟先生闻言,吓得跪地不起,嚷着说自己冤枉。
领头官兵才不管他冤不冤枉,上头下什么旨,他就做什么事。
只抓一个说书人肯定是不够的,领头官兵扫了扫周围,然后转身命令道:“凡今日在钟语轩听书的,皆押入天牢——”
“是——”
众人得令,钟语轩外倏地冲进来百来官兵,将其他听客,连同阿醺一起押走。
有不服者,义愤填膺说他们乱抓无辜,目中无法。
一听此话,领头的不乐意了,恼然道:“帝都之中最该遵的就是法,我今日既然来抓你们肯定是依法办事,待一一审查后,判定无罪者自然会将你们放了!你若是觉得不服,就是对皇上不服——”
那人听后,理亏住声,其他人也跟着频频低下头不敢多言。
*
天牢内,满墙的刑具,地面上是锈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今天是阿醺被关进天牢的第三天,也是药效过后,毒发的第三天。
大概第一天的时候,沈稳给她吃的药,药效还尚有一些,因此没那么难受。可是之后的第二天明显痛苦得多,倒是勉强能休息片刻。
然而这第三天,她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夜色愈加浓郁,天牢里其他犯人大多已经沉沉睡去,只有阿醺忧虑重重不敢闭眼。
果然,没多长时间,她身上便隐隐难受,隐隐燥热。
随着时间的推移,昼焱毒彻底毒发了。
巨大的疼痛感袭来,犹如海上掀起的狂风巨浪,难以控制。
阿醺蜷着身子躲在月光下,咬牙切齿的闷声哭了起来,由于太过难受,她不由地用力扣自己的手背,妄图转移痛苦。
然而,嵌入血肉的疼在昼焱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趁着清醒间隙,阿醺忽地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自己身处的牢房被打开,进来的不是沈稳,而是李贵妃。
大概是天牢里潮臭的味道太过让人不适,因此从她进来起就一直掩着鼻子,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面色颇是难看的宫女。
“你还好吗?”李贵妃看向蜷缩着身体浑身颤抖的阿醺,关心地问道。
阿醺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死不了……”
李贵妃摆了摆手势,宫女散开一条道,但见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着面具,背着药箱,衣着残破的男人。
男人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子,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粒绿色的丹药。
他将丹药递给阿醺,嗯嗯哼哼说不出话,是个哑巴。
阿醺瞥了瞥李贵妃,见她点点头,这才将信将疑吞下,随后她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在打架一样扭成一团。
须臾,她忽地吐出一大片污血,身体顿时像是得到解放一般靠在墙上。
李贵妃见状,派身边的宫女将阿醺搀扶起来,带到了无人住的东宫。
虽然这里长久无人居住,但是处处皆干净不染尘埃,一看便是有人刻意经常打扫的。
阿醺沐浴罢,李贵妃才进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阿醺,莞尔道:“这衣服还真适合你。”
阿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她身上这件衣服是李贵妃的,身上原来那件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还带我来这里?”她问。
李贵妃有些讶然,“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阿醺一脸茫然。
“也是,不告诉你反倒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他还真的很在乎你啊。”
“哈?”阿醺更加懵逼。
“今日是朝中动乱之日,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今晚皆会化为史书里的一行字。”李贵妃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圆月道。
阿醺这才明白,“丞相要谋反!”
“那沈稳……不行,我得去找他!”阿醺说着便要出去。
李贵妃忙道:“他没事的……”
“怎会没事?他怎么可能打赢皇帝的精兵?”阿醺顿足,问。
“打赢皇上?我想你是误会了……”李贵妃转过身来,“他是站在皇上那边的……我今日救你是皇上的旨意,正因为皇上愿意救你,所以沈稳才会选择帮皇上。”
“可是我身上的毒不是只有丞相府上的哑医……哑医?难道,救我的那个就是那个哑医?”阿醺吃惊地说。
李贵妃点点头,“他也是皇上的人……”
“所以皇上很久之前就已经发觉到丞相的野心了吧。”阿醺恍然大悟。
李贵妃点点头,“丞相的野心太大,大到有心之人就可看出……”她似乎想到什么,神色黯淡下来,“可是就算这样,母亲还一心站在他身边……最后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阿醺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干脆不说话,沉默是最好的保护方式。
与此同时,宫外传来急促整齐的脚步声,皆是从同一个方向来的。
“他们要开始了……”李贵妃喃喃道。
浓云蔽月,夜色渐渐黑得像是粘稠的墨汁,和沉默的城墙融为一体,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沈稳与兆其宗同行,领着万千精兵浩浩荡荡入了皇宫,却在进入长乐门后被皇帝提前埋下的伏兵团团围攻,两端的大门也跟着紧紧关闭。
兆其宗及其精兵被困在狭长的宫道中,如井底之蛙。
待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出卖时,沈稳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