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内侍装出很意外的模样,对人道:“七殿下也回宫不久,皇后慈爱,常唤人到宫中说话,姑娘等上片刻吧。”
说完,也不知往哪儿一蹿,没影了。
林钰立在比重华宫更奢丽的殿门前,衣衫单薄、寒风盈袖,想着这些人真没意思。
兜兜转转挖这么多坑,不过为了冻一冻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或许,许晋宣也是这样想的,他偏不坐轿撵,抱了自己上去也要走路回来,他也故意不给人面子。
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啊,林钰又想,他可以张扬,可以任性,旁人却要从自己身上找补回来。
往后的日子,势必不会容易了。
冻得指尖都失去了知觉,她暗暗搓着手指,却不敢叫殿前的宫女察觉她仪态有失。
宫里最重规矩,她已经见识过了。
寒意从脚尖灌到小腿,北边似乎风更盛些,有时单薄的衣裳里灌满了风,林钰甚至会想,不穿会不会更暖和些。
浑浑噩噩不知熬了多久,终于听见殿内传来人说话走动的声响。
方才听见里面有宫里另一位皇子,而自己的身份不尴不尬,她知道自己不该冒犯这些人,学着宫婢低下头,只想往边上让。
可两条腿似被冻在原地,早就发麻了,勉强起来脚步踉跄,她一下就要往殿门上撞去。
丢脸啊。
左右是控制不了自己一双腿,林钰自暴自弃地想,还是叫皇后如愿了,入宫第一日就这样丢脸。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来临。
林钰窥见一双手扶在自己手臂两侧,很大,显然是男人的手。
虽然没摔倒,但叫一个陌生男人给扶了。
这个念头比丢脸更要命,她牢记着规矩不敢抬头,忙往后退了两步又说:“对不住……”
那人却并未出声,静静收回手,不消片刻便转身走了。
这位七殿下虽不会说话,又刚回宫不久,却样貌实在俊美,待底下人又和善,坤宁宫的一众小宫女最盼他过来。
今日虽叹他好心扶人,却也暗暗打量着林钰的模样,暗自猜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随人一道出来的,还有兵部尚书府上嫡次女杜琬,身侧男子扶人时她便仔细打量了林钰一番。
此刻又问身后送人的姑姑:“那姑娘生得如此俏丽,怎么我从前没见过?”
京都的贵女们也有小圈子,她没见过,便猜想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也够怪异的,大冷天穿了身春衫,脸都冻得要青了。
杜琬多半会是将来的七殿下的王妃,坤宁宫的姑姑乐得与人熟络,便告诉她:“五殿下今日回宫了,那是她从东南带回的女子。”
“说是要迎娶做正室的,那做派却稀奇,不叫人去西三所暂住,反而硬是要接入宫同住。”
杜琬也奇:“还未过门,便住在一处?”
“是啊。”
姑姑并未多言,只叹这一声也知对许晋宣的做法有多不满,对林钰那样的女子有多看轻。
两人顾自说着话,都未察觉身侧男人已走出大老远,将她们落在身后。
杜琬立刻察觉不寻常,撇了那姑姑连忙上前:“殿下怎走得这样快!”
她与这七殿下相识不久,他不会说话,也没什么机会聊天谈心。可平日里也是个体贴人,生得人高腿长,却从不会这样撇下自己。
杜琬略一想便知道了,他不喜自己背后议论旁人。
两人的婚事早就八字有了一撇,才会这般频频出入皇后宫中。杜琬对他尚算满意,反正这样不会说话的皇子,往后封了亲王就做个富贵闲散人,注定了自己嫁人之后也会安安生生。
“我听说过,你与那五殿下幼年不睦,我议论两句也没什么吧。”
男人自然不会应答,只照规矩将她送到自家人手中便走了。
回宫以后,他只留一个内侍贴身伺候。
一前一后走出数十丈,周边宫道冷清,男人才从胸口摸出一个小物件。
交缠编织的红绳下,坠着一个金铃铛。
她终于还是来了。
……
林钰在门外晾了个透心凉,好不容易进门时,宫人都在四处点灯了。
一冷一热撞了满身,后背如有虫蚁在爬。
如许晋宣当初说的一样,宫中人好金,皇后看着四十出头,保养得宜的人并不显苍老,只觉端庄富丽,身上缀着许多金饰。
乍一见人便道:“怎的脸色这样差?”
来之前探芳教了她如何行礼,林钰勉强走完流程,也不敢去看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听她身侧人解释:“回娘娘的话,您说要取一身***的衣裳送去,可公主的衣裳只有春衫了。方才七殿下在里头,怕冲撞了殿下,梁公公便叫人在外头候着。”
林钰被冻得头昏,却也知晓这番话不是说给皇后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是难为你了,”上方皇后说着这番话,却反叫人听出得意,又立刻问着,“西三所给你寻了住处,你为何不肯去?”
分明是许晋宣叮嘱她留在重华宫,可到了这位皇后口中,却变成了林钰自己不肯去。
“回娘娘的话,”林钰有样学样,努力不叫自己言行有误,“殿下回宫仓促,尚未来得及定下民女的住所。”
她不为自己辩解,只告诉皇后:许晋宣才能做主。
皇后传她过来本就是为探探深浅,见她在殿外冻了半个时辰,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说话却绵里藏针,顿时更为警惕。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林钰又道:“娘娘折煞民女,是民女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每回都打到棉花上,皇后暗自叹息一声,又说:“你有心向好便成,回头我派个宫女过去,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林钰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皇后往重华宫塞了个人。
宫里太大了,走回去又是好远好远。
许晋宣推了晚膳,回去时见她缩在榻上,脸颊红得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