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到处都是白色,灯光、墙面、地面,还有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
处处都白得晃眼睛,每个角落都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像神圣的殿堂,又像死寂的忏悔室。
铁轮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人终于被送进了抢救室。
手术室的灯不知道亮了多久。
唐心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言不发,周身阴云环绕冷得像是能凝结成冰。
与她一起的还有白灏晨和另一位来做笔录的女警官。
她疲累的将脸埋入手心,却发现手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想了想还是放弃这个动作。
面对警官的询问,她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其他的我不清楚。”唐心顿了顿,看向旁边的女警官,“抱歉,没帮到什么。”
“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要不要先去卫生巾擦擦脸和手,或者我陪你回去换件衣服?”
她身上只剩两件衣物,与其它人对比实在是单薄。而她的外套已经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即使找到了,上边染了那么多血迹,早就不能穿了。不然只会吓到别人。
但她眼下也顾不上所谓冷暖,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俞谙喊的那个名字,中枪时他对她说的话,以及他苍白的脸庞……
每个画面,每个声音,都没法让她心安。
她的心神很少乱成这个样子……
唐心往后仰靠,僵硬的脊背终于得到一点点放松,她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闷:“不用。”
警官摸了摸裤兜,终于想起兜里还剩张湿纸巾,“我这还剩一张湿纸巾,擦擦手吧。”警官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着急,他会没事的。”
她并不知道手术室里什么情况,但谁都希望事情能有个好的走向,这话是安慰唐心,也是安慰她自己。
唐心睁开眼睛,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谢谢。”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警官带来了唐心掉落现场的手机。她的手机质量过硬,并没有摔坏,只是剩余电量告急。
看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室,唐心终于舍得起身离开。她向护士借了充电器,抓紧时间回复了几个同学的消息。
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提及今晚突发的意外。
护士姐姐见她穿的单薄,将自己带的红糖姜茶分了一些出来。
“多谢。”唐心又换成了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不客气。”护士姐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
喝完护士小姐送的红糖姜茶,唐心放下手机又回到了手术室门口。
医生还在里面做手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白灏晨中途接到电话,已经走开。眼下手术室外只剩下她和另一位警官等候。
“你们通知他的家人了吗?”唐心突然问道。
警官姐姐对她一直很有耐心,回复说:“在路上了。”
“嗯。”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联系家里人来接你吗?”
警官很疑惑,这么晚不回家,可她家里人连电话都没有来过。
唐心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声音缓缓响起:“没事,我能做主。”
警官神色有些怪异,但也没再说话。
另一头,白灏晨走远了些,正在和同事电话里讨论着今晚的案子。
一警察摸了摸几天没刮过胡子的下巴,喃喃道,“白队,这案子果然不简单啊。”
“怎么了?”白灏晨疑惑问道。
“现场遗留的弹壳跟三个月前边境那边刚抓到的毒贩用的,大抵是同一批东西。”
白灏晨一阵沉默,半晌道:“重点查面包车里开黑枪的,敢在沐清市动枪,都多少年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歹徒了。”
“嗯。”警察点了点头,“俞哥伤怎么样了,出手术室了吗?”
“还在抢救,等会我还得过去看看。”
“好,有消息随时吱我一声,毕竟处了这么长时间兄弟,我得关心关心。对了刚刚我跟现场那边通过电话,听说抓到的那个歹徒也送去医院了?”
“是,在另一间手术室。”
闻言电话那头一阵惊叹,“我靠,俞哥什么时候身手这么了得,给人干进手术室了?!”
白灏晨没来得及说什么,恰逢另一个同事打电话进来,“我接个电话。”他匆匆挂断后,重新接起,“喂,小马。情况怎样。”
“白队,我们抓到的那个歹徒死了。”
死的正是第二个杀手。
“死了?”白灏晨匪夷所思,“不是没外伤吗,他怎么死的?”
“喉骨骨折,内部器官破裂,刚刚抢救无效,人都已经被送出来了。”
“……”
这就死了?
白灏晨心下一沉,眉头深深皱起。那个路口缺少监控,他忍不住怀疑那真是俞谙的风格?
他视线落在唐心纤细的身形上,默默思索着。
还是说当时情况紧急迫不得已?如果这样那才能说通原委。
“他的身份查过了没?”白灏晨对着电话那头继续问道。
“查过了,人是边境省份的那边报过失踪的。”
“失踪人口?那就怪了,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联系地派出所民警去他家附近走访一下这个人失踪前的人际关系。”
“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门口终于传来动静,护士摘下口罩,“家属来了没有。”
白灏晨挂断电话,第一个冲上去:“还在路上,主任,他人怎么样了?”
“白队啊,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缺人、缺药、还是缺设备?有需要只管提,麻烦各位了。”
护士重重叹了口气,“明白,我们会尽力抢救。”
……
半小时后荆渺赶到,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路方式跟普通人有些许不同。
唐心抬起头,认出了那是雨天在餐厅外给俞谙打伞的人。她没说话,眼神淡淡的,随后又垂下了眸子。
荆渺在来之前便听说了大概的情况,一路上他根本不敢耽搁,直奔沐清而来。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如果俞谙出事他该怎么跟主家交代。
他跟白队询问过情况后,同样只能在一旁干等着。与此同时落在唐心身上的目光,也是十分复杂。
墙上的钟表一点点走着,时间慢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所有人都在这场世纪等待中悬着那一颗心。
生怕里面的人会因为自己一刻的放松而一命呜呼,尽管手术刀并不放在他们手中。
唐心看着淡定极了,手搭在腹前,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人。在冷静自持的外表下,无人知晓她的手心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水,温热潮湿。
翌日清晨,手术室灯牌熄灭。
这场长达好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了。
但对于病人来说,考验并没有结束。
俞谙被转入重症,白灏晨急忙掏出手机跟各兄弟姐妹们报平安,他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放松的神色。
唐心落在最后,心情沉重,她看到了俞谙苍白的面孔,他的呼吸弱到快看不见胸廓起伏。只有呼吸罩上若隐若现的雾气,才能证明这个人真的还活着。
俞谙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巷,一时间成了安静病房里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