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的园子很大,有山有水,但是却显得有些破败,园子里的花草因为长期无人打理,长得很是野蛮,茂盛却不成章法。
院子里仆人只有零散的三五个,比起一般的大户人家动则上百个仆人的情形可谓不值一提。
君墨染和沈清梨走在前头交往亲密,这一幕落在韩富贵眼里。
看起来他们夫妻的关系好像还可以?
韩富贵走在二人身后,一路进了前厅。
地上放着一个炭炉,上面烧着一壶水,沸水咕嘟咕嘟向外翻滚。
一个老仆正要往里添些炭,韩富贵突然便高声制止道:“韩伯,我都说了多少次炭要省着些用,火烧这么旺是要干什么?怪不得每次买来的炭都用得这么快。”
韩伯弯着身子,百口莫辩无奈道:“我也是觉得今日有贵客登门......”
韩富贵接得这他手里的炭:“行了,你快去备饭,这里我来就行了。”
韩伯应了声,忙离开了。
韩富贵看了看炉火,又看了看面前的君墨染和沈清梨,似是看在两人面子上,才十分不舍得又加了一块炭进去,还将炉子口封了封。
“......”
果真是吝啬到了极致。
炉子里的火苗倏地便小了。
韩富贵找出一套瓷白的茶具,亲自替他们二人泡了茶,一杯推给君墨染,另一杯正想要给沈清梨,被君墨染制止。
“我来。”他淡声道。
沈清梨脸上有些尴尬,好在韩富贵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盯着沈清梨的脸看——他还是没办法相信她就是当初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又有些发呆,突然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朝着他脸上泼过来。
韩富贵“哎哟”一声,忽然后退不及,身子向后面摔过去。
沈清梨低低惊呼一声:“王爷!”
君墨染十分淡定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声音平静道:“手滑。”
韩富贵:“......”
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端倪那就是傻子了。
不过是他失礼在前,也怪不得君墨染不高兴。
好在如今天气凉,很快便也不烫了。
韩富贵无所谓地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茶水,终于忍不住道:“请王妃恕在下直言,您真是沈老的亲孙女沈姑娘吗?”
“自然。”
韩富贵:“沈老还有其他孙女吗?”
“并无。”
韩富贵忍不住说出心里的疑问:“王妃......你,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你小时候明明像个小粉团子,漂亮极了,我不记得你脸上有胎——”
他顿了一下,觉得她脸上这些墨色越看越奇怪,忽地反应过来:“你是假扮的?”
沈清梨轻轻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行走方便些。”
韩富贵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沈清梨上下打量一番韩富贵:“我也未曾想到韩老板竟如此年轻。”
他身形高大,肌肤喝有些偏黑但很是细腻,完全不像大她十几岁的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
韩富贵得意一笑:“那是自然,我一向比较注重保养。”
君墨染冷冷看他一眼,道:“难道不是为了方便经商特意谎报了年龄?”
韩富贵心头一惊,便听君墨染继续道:“韩富贵,原名韩二狗,淮州人士,现今二十三岁,母亲难产而死,七岁丧你,十岁跟随同乡韩伯一路乞讨至边疆,为获得沈老爷子的资助做买卖,十二岁的你假称自己十八,因家境贫寒身量矮小,得到了沈老爷子的资助......”
他说的很是平淡,韩富贵听得却遍体生寒。
这些事他自己都快忘了,竟然被他摸得如此详细。
沈清梨也是一惊——看来早在来之前,君墨染便将韩富贵查了个底朝天,否则也不会放心地陪她过来。
韩富贵额头渐渐冒出汗珠。
君墨染说完后,还往他茶杯里添了些茶水,温声道:“韩老板的茶......还不错。”
韩富贵稳了稳心神,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乡野粗茶,九千岁不嫌弃就好。”
君墨染站起身:“我夫人有些事想请教韩老板,还望韩老板知无不言。”
韩富贵已经被他折服,忙起来躬身道:“一定。”
沈清梨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君墨染这个醋坛子,竟然同意让她跟韩富贵单独说话?
她并不介意他在声,但他的话,有些话韩富贵恐怕说话有些不便。
她眼含感激地看向君墨染。
君墨染轻抚一下她发髻,转身出了前厅。
他一走,韩富贵才松了口气。
跟沈清梨说话时,他就放松了许多,尤其是当他发现恩人的孙女没什么心眼时,他便更放心了。
滔滔不绝将当年同沈老爷子之间的事全都讲给他听,还有他同老爷子一起去给军营送物资,也曾同沈将军说过的话。
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好似又逐渐鲜活起来。
“你们家门前两个石狮子还记得吗?其中一个鼻子被碰掉了一半,就是上次我驾车撞的,当时我真是吓坏了,这玩意我可赔不起,但你祖父什么都没说,只问了我有没有受伤。”
“你祖父最喜欢喝点酒,有次去你家正好遇到你祖父和沈将军二人对饮,他们让我一起喝一杯,我不爱喝。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贵又辣嗓子,但沈将军非要我尝一尝,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一杯下肚都快吐了,还硬着头皮说好喝。结果沈将军直接给我塞了一坛子——”
“你祖父和沈将军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人,真的。还有你娘——沈夫人如今怎么样?”
沈清梨眼眶含泪,他讲的这些真的像是她祖父和父亲会做出来的事,他们在她心中也是顶顶好的人。
“我娘亲挺好的。”
韩富贵眼眶也有些泛红,点了点头:“下次去盛京我去拜访沈夫人。”
聊完过去的事,两人都静了片刻,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沈清梨收回心神,打破沉默。
“韩老板,江南城的米价飞涨,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自然知道。”韩富贵啜了口茶,“九千岁不是还从外地运了粮食过来解了大伙的燃眉之急。”
“外地的粮食......运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