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佟贵妃笑着说,“不过这日子有些赶,怕是两位妹妹的礼服来不及做了。”
“现在距离册封礼的日子也就一个多月了,礼服制作繁琐,冬朝服和夏吉服又都要制作一身,淑妃妹妹和德嫔妹妹的加一起就是四套衣服,内务府的针线局那边怕是忙不过来了。”佟贵妃表现的一脸苦恼。
太皇太后瞥了佟贵妃一眼,只觉得果然不能夸她,刚夸完就又不安分的找事了。
她不咸不淡的问道,“那贵妃是怎么想的?”
佟贵妃一脸恭敬,“臣妾想着,德嫔妹妹与惠嫔身量相符,不如先用了惠嫔的礼服,待日子宽松了,再重新给德嫔妹妹做礼服便是了。”
只说了德嫔,却没有提到安饶,意思很明显,让内务府专心给安饶做礼服,德嫔用惠嫔的就是了。
一来打击德嫔,二来让惠嫔内心不舒服,三来卖安饶一个面子,虽然安饶真的很不想要这个面子。
安饶叹气,佟贵妃真的很记仇,惠嫔现在天天都跟吃糠咽菜差不多了,但她还是不满足,逮着机会就要给她一顿不痛快。
惠嫔也只是嫔位,礼服日后还是要穿的,谁愿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这下惠嫔只怕心里更难受了!
安饶又看了末尾的德嫔一眼,很好,她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一团了,只怕内心不知如何恼火呢!
她自然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好日子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这对她来说跟羞辱也没区别了!
佟贵妃对面的温妃嗤笑一声,说的好听,可还不是想让德嫔丢脸。
一个连册封的礼服都穿别人穿过的,德嫔心里能舒服就怪了!
惠嫔自己的衣服被人穿过了再送回来,她固然会恨佟贵妃,但只怕也不会待见德嫔。
这位贵妃娘娘啊,真是搞得好一手阳谋啊!
就跟当初让淑妃住承乾宫一样,谋算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她瞥了对面的安饶一眼,也难为淑妃竟然跟她处的和睦了!
底下的宜嫔很是心直口快,“惠嫔可还在禁足呢,让德嫔用淑妃娘娘的礼服不得了!”
“常言道,一孕傻三年,本宫一直觉得这话是胡说的,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佟贵妃冷淡的看过去,“宜嫔难道看不出,淑妃的个头比德嫔高一些,修整的难度大了。”
一孕傻三年的宜嫔脸色不好看了,“贵妃娘娘说的不错,是臣妾眼拙了,可臣妾瞅着德嫔的身量可比惠嫔纤细一些,这怕是也不合适吧!”
“宜嫔可是忘了,德嫔可是有孕的!”佟贵妃笑了,“到了册封的日子,身量定然丰腴一些,用了惠嫔的再合适不过了。”
她语气轻柔,言语却不算客气,“宜嫔怀着身孕,身量不也丰腴了许多,这个道理应该懂得呀!”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直白,就是说宜嫔你胖了!
宜嫔长得美,平日爱惜容颜胜过一切,本身孕期就让她饱受折磨,无论是逐渐臃肿的身材,还是略微浮肿的容颜,都让她无比恼火。
佟贵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丰腴,可谓是踩着她的痛楚使劲儿蹦跶,一时间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了。
可心中就算再恼火,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佟贵妃顶下去了,无论私底下她说什么,做什么,在太皇太后面前装也要装出一个大方得体的性子。
当然宜嫔本来也看不惯德嫔,也不想怎么为她说话。
两人短暂pK之下,佟贵妃完胜!
太皇太后就在上头看着两人交锋,但还是不说话,旁边的太后见状笑着道,“所谓细工出慢活,若是急匆匆的赶制,只怕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差强人意的。”
太后素来不理会六宫的事,但安饶总觉得她有意无意的在偏帮贵妃,每次太皇太后不给佟贵妃面子时,总会出来帮忙打圆场,帮着说一两句话。
所以,佟贵妃跟太皇太后关系不咋地,但跟太后之间倒勉强算是一对和乐婆媳。
果然,太皇太后不给谁面子,也不可能不给自己儿媳妇的面子,她轻描淡写道,“宫里的事情贵妃做主就好。”
话是这样说,但太皇太后好歹做过那么多年的后宫之主,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一个月赶制四身礼服是赶了一些,可册封当天又不是要把冬夏两套衣服都穿了。
四套礼服是做不出来,但集中赶制两套还是可以的,内务府养着全天下最好的绣娘,若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到,那也没有养的必要了。
佟贵妃要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也白掌这么多年的凤印了!
但她看得明白是一回事,但也没有为德嫔做主的想法。
太皇太后纵然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也不喜欢她这个人,对于佟贵妃的小心思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眼看着别人几句话就定下了结果,德嫔垂下眼睑,心中的恨意越发汹涌。
佟贵妃!
佟贵妃!
又是佟贵妃!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么羞辱!
上首的佟贵妃看着垂头不说话的德嫔,语气温柔的问道,“德嫔妹妹觉得本宫安排的如何?”
纵使内心恨意滔天,可德嫔面上仍旧一派温婉,“娘娘考虑周全,臣妾一切都听您的。”
佟贵妃看着她只觉快意,“这次委屈德嫔妹妹了,不过妹妹放心,待日后本宫一定安排人给妹妹赶制礼服,吉服,绝对不会亏待了妹妹去。”
话落之后又漫不经心道,“不过妹妹这次的确是委屈了,本宫那里有一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回头给妹妹送去,愿妹妹日后平安生产,为皇上生下一个健壮的小阿哥。”
这话虽然说的虚伪,但佟贵妃还真是这样想的,她确实希望德嫔能生下一个阿哥,这样她留下四阿哥在身边的可能性就越大。
德嫔能说什么,只能举止恭敬,起身道谢。
佟贵妃得意一笑,她对面的温妃实在看不惯,忍不住讽刺道,“贵妃娘娘真是贤德,臣妾等望尘莫及!”
天天做着伪装,佟贵妃也不嫌累,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佟贵妃达成目的之后心情很好,也不想跟温妃做什么口舌之争,“本宫掌管后宫,理应如此,若温妃妹妹日后受了委屈,本宫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太皇太后看着底下的嫔妃斗法,面色不耐,旁边的太后看在眼里,连忙提起了另外一件事,“皇额娘,听说淑慧长公主来信了,可是塔娜的婚事定下来了,您可得给我们通通气,也好让咱们给塔娜添妆啊?”
“说是有些眉目了,但哀家看,只怕还早着呢!”提起外孙女,太皇太后也有了几分笑意,“阿图是个眼光高的,只怕还有的磨呢!”
“咱们塔娜这般好看,可不是要挑一个好夫君!”太后笑着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温妃也笑着凑趣,“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儿难道还愁嫁吗?”
太皇太后再也不复刚才的严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满满,“她能过得好就行!”
至此,慈宁宫便是一片和乐,所有人都围绕着太皇太后的外孙女说话,再也没人关注德嫔。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太皇太后静默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道,“真是不像话!”
太后笑着问,“皇额娘说的谁?”
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有谁?”
太后叹了一口气,“皇额娘,凭心而论,佟贵妃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错?”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她不喜德嫔,就千方百计的踩她的脸,她对淑妃亲近,就到处抬举,凭着自己心意治理六宫,连基本的公平公正都做不到,哪儿有半分后宫之主的样子?”
太后有些沉默,半晌之后才道,“皇额娘,能毫无私心的是圣人,贵妃也就是个普通人,咱们总要对她宽松一些的。”
听了这话,太皇太后虽还有些不快,但语气也缓和一些,“哀家也不是要她处处公正,毫无私心,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针对谁吧,长久下来,谁会服她这个贵妃?”
“皇额娘,这个道理咱们明白,贵妃心里自己也是清楚的。”太后宽慰道,“可她宁愿不要众人的敬服,也不愿过着憋屈日子,咱们又何必管这么多呢?”
她有些怅然,自己当皇后那会儿憋屈了那么久,看着现在张扬不愿意吃亏的贵妃不免有些羡慕,“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这些事就让皇上操心吧,您自己保重身子要紧啊!”
太皇太后也叹气,“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到底都是自己的骨血,又岂能真的不操心呢!”
太后沉吟片刻,道,“皇额娘,这些年下来,儿臣觉得贵妃虽然跋扈,可却不是一个心狠的人。”
“不是心狠的人?”太皇太后讽刺一笑,“你可别忘了,当初孝昭病重,她都干了些什么!”
“孝昭去世,佟氏可是功不可没!”
想起往事,太后也有些唏嘘,“孝昭年纪轻轻就去了的确可惜,但若说全是贵妃的错,也不尽然啊!说到底,她也没得逞不是,再说孝昭的身子骨本就撑不下去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话是这样说,但她的确起过不好的念头。”
太后笑道,“皇额娘,咱们都是过来人了,这宫里的女人都不容易,让她们各个都人美心善也不可能啊!”
她眼神悠远,“说到底,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不伤了皇家血脉,其余的都是小事。”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年轻时候也是个泼辣性子,这么多年倒是越来越温和了。”
“您也说了是年轻时候!”太后笑道,“年纪大了,想泼辣也泼辣不起来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以前是草原上无忧无虑的格格,父母疼爱,兄姐照顾,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去哪儿玩。
可进宫之后能怎样呢?
她除了日复一日的学着端庄大气,还能怎样呢?
不然她早就是另外一个姑姑了!
她很认真的给太皇太后说,“这些年太皇太后也看在眼里,贵妃从来没想过害皇上的子嗣,哪怕是再讨厌德嫔,她也没动过她的孩子,冲着她能做到这一点,皇额娘您也该对温和一些了。”
太皇太后一震,“普通百姓家挑媳妇儿,还都要求媳妇各个端庄大气,贤惠得体,上孝公婆,下爱子嗣,打理家事,里里外外一把抓呢,到了皇家,竟然只要求不残害子嗣了?”
“哎!”太后叹气,“这世间女人的日子本就难过!”
她不就是这样吗?
出嫁之后就没为自己活着,一辈子都要顾着科尔沁,日子没痛快过一天。
刚强如太皇太后也不得不承认太后说的是对的,她这辈子战战兢兢的日子可比快活的日子多多了!
眼见太皇太后动容,太后忍不住道,“钮祜禄氏已经有了一个皇后了,皇上是不会立温妃的,佟氏又是皇上的母族,日后多半会立贵妃为后的,您又何必这般与她过不去呢?”
“若孝昭还在就好了!哀家也不用这般发愁了!”太皇太后叹道,想起那个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女孩儿,她双眼也有些湿润。
“孝昭若还在,她是最合适的皇后,可她已经不在了,贵妃虽然比不得她,品性却也胜过那个……”太后这般道。
“好了!”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提起往事太后心中也不痛快,想起那些一个个襁褓中就没的孩子,小小的身体就那样慢慢凉下去,她的心也难受起来,“皇上没了那么多孩子,咱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太皇太后沉默了好久,然后才说道,“哀家知道你的意思,让哀家好好想想吧!”
她叹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太后起身行礼,“皇额娘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慈宁宫中一派沉默,良久才有一声叹息,夹杂着无奈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