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意,你肾没了……”
“两颗都没了哦……”
苏如意从昏迷中醒来,耳边一直有个阴沉的声音在聒噪。
似乎是她的三嫂夏天秀。
只是,夏天秀一直对她十分感恩戴德,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
等等!自己,怎么会昏迷呢?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年迈的父母急匆匆找到她,说三哥苏银突然病重。
一家人赶到医院去,等在抢救室外。
焦急地等待。
苏如意不疑有他,直到她喝了母亲递上的一杯茶水。
那家医院,是苏银自己开的,海城第一家私立医院。
五年前,她捐了一颗肾给苏银。
这次苏银病重,就是因为这颗肾又不行了。
回忆起来,苏银的主治医生倒很是气定神闲,说是已经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就等手术了。
难道……
心底一阵寒意袭来,苏如意更清醒了一些。
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
“还真是贱命啊,居然醒过来了?”
苏如意看向说话的肥胖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正是三嫂夏天秀。
夏天秀又冷笑了几声,凑近她:
“苏如意,你现在还漂亮吗?……要不要照照镜子?”
说着,她把一面小镜子举到了苏如意眼前。
苏如意看着自己的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张原本光洁美丽的脸蛋上,被横七竖八地划了十几道深深的血口子,皮肉都狰狞地翻卷着。
见她要说话,夏天秀一把扯掉了她嘴里的管子。
苏如意的声音十分嘶哑:
“为……为什么?”
“哼!蠢货!”
夏天秀不屑道,“你怕是从来没想过吧——你三哥救回你、养着你,就是为了你的肾!”
“不……你骗人……”苏如意打了个寒噤。
“哈哈哈哈!”
夏天秀表情狰狞道,“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要告诉你呢!你当年被卖掉以后,不是一共发出过三封求救信吗?这三封信,其实家里都收到了,一封都没有被弄丢!”
“你说……什么?!”
苏如意的眼神里,最后的光熄灭了。
“你们老苏家啊,你爹、你妈,还有你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巴不得你这个灾星早早死了!”
夏天秀冷哼了一声,
“你呀,居然傻傻等了十九年,等着家里人去救你,真是蠢到家了!哼!”
“……”苏如意沉默了。
夏天秀附耳对她幽幽说道:
“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没有肾了!一个都没了!你的右肾,三个小时前,也已经移植给你三哥了!你现在啊,就靠这堆管子吊着命呢!”
“滴—滴—滴—滴—”
一旁的心电监测仪,突然急促地鸣响起来。
“怎么?害怕了?别着急,我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反正你也要死了,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挖你的心、你的眼睛、你的肝和你的肺了!”
夏天秀状若癫狂,突然又用气声道,“你三哥说了,他只要你的肾,其它的零件,任由我处置!苏如意,我听说,脏器不全的人,不入轮回。你啊,死了以后就当个孤魂野鬼吧!”
“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苏如意艰难地问。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太漂亮了!苏如意,你被卖到山里,又被铁链拴在猪食槽上十九年,生了六个孩子,死了六个,正常人都死了几回了吧,你呢,不但活得好好的,他妈的居然还能这么漂亮?”
苏如意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竟然仅仅因为妒忌,就恨自己到这种程度?
“苏银把你接回来这五年,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夏天秀继续咆哮,“天天看着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在自己老公面前晃来晃去?你有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你真恶心……我和苏银……是亲兄妹。”
苏如意道。
“说你是蠢货,你果然蠢。我当然知道你们俩没啥猫腻!但是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苏银,世上还有更漂亮的女人!”
夏天秀恶狠狠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疯……子。”
苏如意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啪!”
夏天秀狠狠抽了苏如意一巴掌。
苏如意没有挣扎,而是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原来,三哥救出她的时候,那一场抱头痛哭,是假的。
三哥的眼泪,爸妈的眼泪,所有人的眼泪,都是假的。
原来,得救后的这五年,她发奋读书,考上成人大学,五年已经修完七年的学分,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在三哥眼里,不过是一个装着肾的容器而已。
而她,甚至为了报恩,选了中医专业,就想着等学成了,能给三哥好好调理身体……
“妈呀!”
夏天秀突然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两行鲜红的血泪,正从苏如意的眼角汩汩流出。
夏天秀慌乱了一瞬,见苏如意没有别的动作,就壮起胆来,再次凑近她的耳朵:
“做人啊,得有感恩之心!你这条贱命,居然也过了五年保姆司机伺候的舒服日子,你也该知足了!——哎呀妈呀!”
苏如意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夏天秀吓得又连忙后跳。
那一双眼睛,是赤红的,似乎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嘟——”
心电监测仪上面的波动,变成了一条直线。
……
黑暗中,一双浓密睫毛覆盖的大眼睛,忽地睁开了。
歪斜且低矮的房梁,好似就压在鼻尖上。
苏如意坐起身来,后脑瞬间传来剧痛。
用手一摸,似乎是一个软软的血肿包。
她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这里,分明是苏家的老宅!
而这间房子,正是她睡了很多年的杂物间!
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不顾后脑的疼痛,扑向窗台。
眯起一只眼睛,从糊窗户的破报纸缝隙处,向外张望。
视线斜斜穿过逼仄的小院,正对上了堂屋墙上那本挂历。
她费力地辨认着——1974年——6月——9日。
苏如意的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
她明白了——自己重生了!
并且,重生在她的命运彻底改变的日子。
就在这天中午,三哥苏银为了留在城里,偷了家里的户口本,给她、还有大姐和四哥都报名下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