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休沐,大吉。
礼部尚书拿着诏书直奔大理寺,“少卿,你这是何意啊!”
蔺淮言在停尸房内一夜未眠,一旁仵作已经困得无法认尸。
礼部尚书推开停尸房门,瞧着狰狞的断肢,吓得闭上了眼睛,“建安客栈选址是当年礼部花费重金设计建造,为的就是耀我国威,现在不就是厨房后院因雪势沉积,水流冲刷造成土质松软塌陷,就这一个位置,用得着将使臣全部迁走吗!
“你这分明是因噎废食,劳民伤财!”
蔺淮言拾起眼前的一只断臂,对着门口处的光,眯了眯眼,他记得沈初手腕纤细,骨骼因是女子细而不突出,但眼前这只虽整体消瘦,骨骼却高高突起。
礼部尚书迟迟没等来回音,睁开眼只见一只苍白的断臂直指自己,顿时吓得连滚带爬,“老臣要凑禀圣上,少卿竟然利用职务之便谋害朝廷命官!”
确定不是沈初,蔺淮言丢下断肢,瞧了眼礼部尚书,“尚书所言,本官也有耳闻,建安客栈因涉及国事安危,原为朝廷拨款,建成后由礼部统一管辖,盈利上缴国库,于是尚书花五千两租下程家这块地十年,接着正值北狄动乱,你以金库告急,谏言由民间出资,民间自负盈亏前十年。”
于是,程家用国库的五千两,建了客栈,盈利全部进入程家账上,十年之期过后,程家将账面盈利交由国库,你再从国库里拿地钱给程家,如此一本万利,敢问尚书从中盈利多少?本官以为,如果低于两千两,尚书这个买卖做得就不划算。”
礼部尚书心里一惊,“你,你血口喷人!这是皇上应允的!”
蔺淮言点头,“皇上念在程家经常支援战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你礼部尚书就可以从中谋取私利。”
“蔺淮言你污蔑忠良,我要去御史台告发你!”
蔺淮言拾起手帕擦了擦手,“正好我也要去御史台,我们可以做个伴。”
“你?你去干嘛?”礼部尚书心慌道。
“当年建安客栈可是尚书你监的工,今日发现客栈地窖里有通往城门外的密道,本官认为尚书肯定不知情,所以准备去御史台问下有无知情人。”
建安客栈乃外史聚集地,私设密道,罪名可大可小,小为谋害使臣挑起两国之争,大则为传递重要情报,通敌叛国!
礼部尚书双腿发软,怎么也爬不起来,不行,他得赶紧去找皇后!
程家这枚棋子,必须要舍弃!
......
进京的马车上。
一穿着讲究的妇人正在给沈初上药,“身上这么多伤,可是遇见山贼了?”
沈初疼得小脸皱在一起,点头道,“近日附近不太平,夫人也要小心,最好尽快进京,以免被山贼惦记。”
“放心,已经在赶路了。”妇人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
沈初撩开车窗,见没有人跟来,记下地形后,抱拳对老夫妇谢道:“夫人老爷,这次大恩,待我回京后一定竭力报答!”
当前正值岁首,出行人少之又少,好在被她遇见了一个,而且对方还愿意收留她。
“小兄弟不必客气,你只需要告诉我建安客栈在何处就行了。”
建安客栈?
坐在马车正位的老爷道,“不瞒你说,我有一女,善音律,最爱胡琴,番邦有一位乐师在胡琴上造诣颇深,去年随使臣入京,小女知道后特意前去拜师,我二人此番入京,就是来陪小女过岁除,谁知道路上大雪耽误了行程!”
妇人接过话,“小兄弟可听过宫羽的名号?”
“可能听过……”沈初抓了抓头,含糊其辞。
沈容陌教她治国之道,叶依澜教她治病之术,两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都忘记传授给她。但凡她要是继承了沈容陌在音律上的造诣,也不至于沦落进衙役剖尸赚钱了。
马车直奔大理寺,停下。
沈初匆忙跳下马车,来不及跟老夫妻好好告别,便冲入寺中,“少卿大人!我找到徐知意了!快去救人!”
季多远远见是她,没来得惊吓,转身在前面带路,脚上轻功都跑了出来,“少卿!世子!沈初......没死.......”
停尸房前,蔺淮言负手而立,狭长的凤眸里,全是那抹单薄的身影。
她向他飞奔而来,脸上满是泥泞,身上随处可见红色的血迹。
她还活着。
沈初停在蔺淮言身前,两人只隔三步台阶,她焦急道:“少卿大人!快,那帮人带着徐知意出京城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救人,必须得赶在他们起程前拿下他们!”北狄路途遥远,路线众多,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就很难再找到徐知意。
“大人?”沈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蔺淮言却一直没发声,连站在一旁的季多也不说话,眼神怪怪的。
沈初这才觉得蔺淮言不对劲,狭长的凤眸像是笼罩着一层黑雾,凌冽且汹涌。
忽然,她镇定下来,抬头问他:“大人,您是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
地牢坍塌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时辰,以蔺淮言办案的能力,势必会追到地牢出口。
难怪那两个人在确定徐知意被捉回后就离开,原来是为了起程赶路。
她突然感到十分沮丧,“大人,我用命查来的线索,你好歹给点反应,不然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那双璀璨的眸子里满是失落。
不提还好,一提四周气温陡然下降。
蔺淮言眸光深沉,压抑着怒意道:“大理寺还轮不到你发话!沈初,你凭什么认为大理寺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会不如你一个衙役?你拿命换来的线索本就和你的命一样不值钱!”
沈初诧异地看着他。
蔺淮言今日一身官服,宽肩腰窄,腰间佩戴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却不及他姿容半分,然而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沈初脸色逐渐苍白,许是这几日被他护惯了,竟然忘了,蔺淮言可是玉面阎罗啊,而她......
罪臣之后,不可见光。
沈初对着蔺淮言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小人冲动行事,导致死者死亡现场被毁,大人若要责罚,小人定不推辞。”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连夜逃亡,布鞋早已磨破,提示她此刻有多么狼狈。
“今日起,沈初不得插手徐家案件!”
头顶传来凌冽的声音,沈初自嘲地笑了笑。
差点啊,差点她就要相信蔺淮言是可信之人,以为那尘封的案情终于等来了阎罗判官让他们重见天日,以为她的宿命可以提前结束!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没开始。
“沈初遵命。”她平静地回道。
然而,话音刚落,身体就在一瞬间被抽空,倒下前她看见那风华绝代的凤眸里闪过一抹异色,还有匆匆而来的老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