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在细细打量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也大胆迎着她的视线。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还是李莲花先轻咳一声道:“我朋友看上了这位姑娘。”
“哟,这位小公子好眼光啊,引玉活泼胆大,领回去都不需要怎么调教。”
那鸨母很是开心,招手让那个‘引玉’过来,后者便也乖顺地走过来朝他们见礼。
“引玉生母是教坊司挂牌的乐妓,弹得一手好琴,与我是多年故交。要不是她忽然去世了,引玉也不会年纪轻轻出来挂牌。”
鸨母揽过引玉的肩,假模假样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能遇上公子这样俊俏风流的人物给她赎身,实在是万幸,我也总算没有辜负她娘的临终所托。”
叶灼狠狠皱了一下眉。
李莲花瞥见她的情绪波动,低头思忖了一瞬。
然后他忽然说:“其实……我朋友的意思并非是要为她赎身……只是想今夜请她出局一趟,不知价钱几何?”
叶灼微微偏头看他,眸中闪过一抹讶异。
那鸨母一愣,随后堆笑道:“这,自然也是可以的,但公子您也知道,这出局的规矩……比赎身可要贵一些。”
“起码,得这个数。”
五十两。
李莲花斜眼瞥叶姑娘。
叶灼当然知道他不会带着现成的五十两,只好认命掏钱。
“李大门主这是风月场的老手呀?”叶灼见他对青楼行话这么精通,实在忍不住,传音道:“我可真是小看你了。”
她是真的很惊讶,李相夷竟然连出局也知道。
“出局”在青楼里指的是招妓外出,也就是将姑娘带出去过夜——可能是回家,也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但肯定是不太光明正大的事。
“出局”的价格比简单的过夜要高出很多倍,几乎只比赎身低一点,因为被带出去的姑娘会遭遇什么事很难说。
若是姑娘失踪或死了,也难以追究恩客的责任,一般都是补足赎身钱了事。
虽然大部分姑娘都厌恶青楼,但这里在某种程度上也保护了她们——至少客人不能为所欲为,还有道德底线和明码标价。
赎身,意味着在教坊司除名,转为良籍,从此受官府保护,虽然做妾为婢,却有基本的保障,算是青楼女子最好的出路。
出局,则完全沦为玩物,客人若是心思肮脏,推说姑娘意外死了的大有人在。
除非自身很有名气和人脉,像曾经的清焰姑娘——有身份的人家才能请得动他,此时‘出局’就是指去宴席上弹琴撑个场面,事后能被完好无损地送回——其余人在被客人要求‘出局’时都会心惊胆战,甚至向相好的姐妹留下遗嘱。
但即便是她,也可能会在宴席上被权势煊赫者强留下来,毕竟风月场上的人脉……事情发生前或许有人会为她出头,可报仇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很多姑娘为了保护自己,会有意结交武功高强却没什么钱的游侠——江湖人快意恩仇重情义,是个威慑。
就像当年千金宴,她挑了李相夷入暖阁,之后敢嘴上占她便宜的人都明显变少了。
李莲花只好干笑两声,心虚地摸摸鼻子,传音道:“咳咳,这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换了笛盟主,他有一百种方法怼回去,可对着叶姑娘嘛……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李相夷当年确实也没有少混风月场——当四顾门主的时候,结交江湖豪杰的方式之一就是请客逛花楼。
他总是出手最大方的那个,比武比才情也总是能得姑娘青眼的那个,就连门中人也不少被他带去这种场合的——于是行话稀里糊涂学了一大堆。
而且在被叶姑娘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前,逛青楼在他心里真的是件风流事。
从世家贵族的子弟,到有清名的文官,再到赶考举子,人人都将青楼描绘成一个温柔乡。
他也只当此处是个‘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的快意之地。
叶灼勾唇摇头,“嗯,知道你清高。李大门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李莲花只当她说的不是自己。
那引玉姑娘显然是吓坏了,既没有想到这两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安的是如此龌龊的心思,也没有想到平日对她百般照顾的鸨母,一句话便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坑。
可她只能强忍怒气和惊惧,在其他人震惊和同情的目光中,眼眶蓄泪,木然地走向‘叶公子’。
他衣着华贵又掏钱掏得那样爽快,不就是因为怕人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才不敢去寻南曲的姑娘吗?
“两位公子……尽兴啊。”
那鸨母十分勉强地赔了个笑。
李莲花也非常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笑的时候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孤高,一点也不像沉迷酒色的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