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事被带走,马宅更是乱作一团。
马靖良在棺材里,崔管事被带去县衙,马宅没了管事的人,完全没有了方寸。
只能先安排韦康安手下的兵士吃住。
好在马宅多的是房间,安排几十号人不在话下。
反倒是韦康安心绪不宁,右眼一直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他还真是有些疲惫。
吃过东西之后,正准备睡一觉养养精神。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前来,只是打个先锋,根本解决不了什么事情。
马靖良的死,也不是自己能够妄下定论,必须等到马氏派人前来。
在马氏的人到来之前,自己也就在这边做做样子。
只是他没想到魏长乐竟然那么大胆,竟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将崔管事拖走。
一想到对账,韦康安心底便生出不安,更是睡不着。
果然,崔管事被带走不到两个时辰,县衙那边竟然派了潘信过来,让人交给韦康安一张便签,又说魏知县请韦长史前去县衙喝茶。
知县使唤长史前往,韦康安自然是大为恼怒,但是看到便签上的字,便什么话也不说,连夜跑到了县衙。
县丞丁晟似乎确定韦康安一定会来,就在衙门口等候。
韦康安一到,丁晟直接领着魏长乐到了后堂,而魏长乐甚至没有在等候。
只等有人上茶,韦康安坐等片刻,一身便装的魏长乐才姗姗来迟。
“这是什么意思?”韦康安将那张便签拍在桌子上,一脸恼怒。
魏长乐挥挥手,示意丁晟先退下,这才坐下,含笑道:“看来韦长史心里果然发虚,否则一行数字怎能让你连夜跑来?”
韦康安一怔,随即眼角抽动。
“韦长史,那上面的数目是对的?”
韦康安一拍桌子,厉声道:“胡说八道。”
“一千三百,这四个字看上去没什么,但背后却是百姓的血汗。”魏长乐淡淡道:“三年时间不到,崔富向你一个人就孝敬了一千三百两银子,韦长史,你就当真不知道这些银子的来路?”
“崔管事在哪里?”韦康安沉声道:“那狗东西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马靖良庇护,你觉得他的骨头有多硬?”
韦康安死死盯住魏长乐眼睛,道:“此人肆意攀扯,你不必相信。”
“其实这些银子如果只是你们自己互相交易,我也没有兴趣去管。”魏长乐也是神色冷厉,“但进你口袋的一千三百两银子,每一文都是山阴百姓的血泪,本官就不能坐视不理。”
韦康安眼珠子一转,却是仰头笑道:“魏长乐,本将知道你在太原无法无天,想不到来了山阴,还是死性不改。你可知道,污蔑上官,该当何罪?”
“三年不到,你一人就拿了一千三百两,还有其他人加在一起,那就是对山阴百姓敲骨吸髓。”魏长乐也端起手边的茶杯,“其实这点银子对你们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韦康安冷冷道:“崔富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老子要与他对质。”
“肯定要对质的。”魏长乐笑道:“韦长史,听说从前年开始,左相奉旨开始整顿吏治,严厉打击贪腐。监察院的老爷们四下出动,着实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许多人为此丢了脑袋。”
韦康安脸色骤变,拳头不自禁握起。
“魏长乐,本将与你可有仇怨?”
魏长乐只是凝视韦康安,并不说话。
“就靠一张便签一张嘴,便能证明本将贪污?”韦康安拿起案上的便签,在手中晃了晃,“韦氏虽然不是豪门望族,但区区一千多两银子,那还真没放在眼里。”
“韦长史也不用激动。”魏长乐笑道:“监察院的苗大人正在审讯崔富,很快就完事,咱们等一会。”
韦康安骇然道:“监察院?”
只是一瞬间,他额头冷汗就渗出来。
他当然知道监察院的阴狠。
神都之乱后,本来性情还算宽和的大梁天子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迅速设立了监察百官的监察院。
一开始监察院还只是监察神都大小官员,但很快就开始向外扩散,短短数年,就已经将眼线遍布整个大梁。
官员们都知道,一旦被监察院盯上,几乎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
若是被监察院的人请去喝茶,那便再也没有走出监察院的可能。
左相整顿吏治之后,天子直接让监察院予以配合。
道理很简单,除了监察院这个直接对天子负责的衙门外,各部院衙门都可能出现官官相护的情况。
如今天子最痛恨的便是官员之间走得太近。
这几年整顿吏治,死在监察院的官员不在少数,甚至有些地方官员根本用不着送到神都,查出了罪证之后,一道奏折上去,都用不着等秋后,直接便在当地枭首。
此刻韦康安得知监察院的人竟在县衙内,自然是大惊失色。
监察院的人无孔不入,上至神都、下至边县,都有可能出现。
如果说神都其他衙门有官员前来山阴这座边陲小县,韦康安还真是不会相信,但监察院来人,他反倒不敢太怀疑。
“如果不是监察院过来,下官小小一个知县,哪敢去过问长史大人这些事。”魏长乐轻叹道:“苗大人来山阴其实有一阵子,他听说山阴苛捐杂税众多,本是要向下官询问情况,得知这几年税赋在崔富手中,所以仔细审讯。”
韦康安急问道:“你带崔富回来,是.....是苗大人吩咐?”
“不然散校郎刚过世,正要处理后事,下官干嘛不近人情要将他带回来?”魏长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不瞒长史大人,苗大人有令,下官怎敢不从?”
韦康安脸色更是难看。
莫说区区魏长乐,就算是他老子魏如松,对监察院也是忌惮三分。
如果真是监察院的人要魏长乐带回崔富,魏长乐倒还真不敢抗命,而且还有底气。
监察院办差,神神秘秘,不直接去马宅找崔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眼珠子一转,不禁起身走过来,凑近魏长乐身边,低声问道:“魏大人,那.....那位苗大人审出什么了?”
“长史看到便签了。”魏长乐也是轻声道:“那是苗大人让我写下,送到你那边,然后让你过来喝茶。他到底审出了些什么,我知道的还真不多。”
韦康安皱起眉头,背负双手,来回走动,焦虑不安。
“来了多少人?”
“苗大人不让透露。”魏长乐轻声道:“不过肯定有人潜伏在城中,他要用人,随时都有。”
韦康安咬牙切齿道:“那个狗日的崔富,竟然胡乱攀扯。”
“如果这是污蔑,长史大人也就不必太担心。”魏长乐笑道:“你好好向苗大人解释,苗大人应该不至于冤枉好人。”
但他笑容迅疾消失,低声道:“可若是真的,长史大人可就要好好应对了。我听说监察院的手段了得,被他们盯上的贪官污吏,就一定能找到证据。更何况还有崔富那个人证,这情况就有些不妙了。”
“妈的!”韦康安忍不住骂了一句。
但他意识到什么,立刻道:“魏大人,我可不是辱骂监察院的人。我是说崔富那畜生不做人事。”
“长史大人,你收银子,可有什么把柄或者证据落在崔富手中?”魏长乐问道:“崔富为了活命,肯定会咬出许多人,戴罪立功。”
韦康安立刻道:“当然没有。每次都很小心......!”
说到这里,顿时打住,故意咳嗽两声,但心虚之态已经难以掩饰。
“看来还真有此事。”魏长乐叹道:“那长史大人就自求多福了。只要你拿了,就算崔富没有证据,监察院的人也一定能够找到充足证据。之前落马的贪官,哪一个不是被查出大量证据?那可掩饰不了。”
便在此时,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扭头看过去,只见一道身影缓步走进来。
来人一身灰色麻袍,戴着厚厚的毡帽,佝偻着身子,双手背负身后,看上去其貌不扬,没有任何威势。
但入门之后,来人向韦康安撇去一眼,韦康安与来人目光接触,只觉对方目光犀利无匹,那一瞬间如同刀锋一般锐利,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
此人没经过通报就自行进来,不用魏长乐介绍,韦康安也知道来者是谁。
果然,魏长乐也是瞬间站起身,身体微躬,显得毕恭毕敬。
“下官见过苗大人!”魏长乐恭敬道。
韦康安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朔州长史韦康安,见过苗.....苗大人!”
他不知这位苗大人在监察院是什么官职,但却明白,只要是监察院的人,自己最好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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