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柒柒便来了一点压力。
她提起酒壶又给裴玄烨满上，轻言：“今天请你来，是想郑重地感谢你相救之恩，没有你，我在劫难逃。”
就算不死，也难好活。
这份情不管如何，江柒柒记着呢，日后寻了机会，定会还于裴玄烨。
这么说着，江柒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不那么满的。
而后举起来，“这杯，我敬你，只希望能尽释前嫌，日后你我便是舍生忘死的好友。”
舍生忘死的好友。
裴玄烨挺感慨的
遥想当初和江柒柒互看不顺眼，你来我往没少给对方难受。
可不知何时，心态有了转变。
细想想，兜兜转转，竟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来之前，裴玄烨想着那些不堪往事被江柒柒全部知晓，心里挺忐忑。
怕江柒柒害怕，也怕江柒柒厌恶。
可听了江柒柒这一言，竟是所有忐忑都落回了肚子。
裴玄烨举起酒杯，和江柒柒酒杯轻轻一碰。
江柒柒轻轻一笑，而后一饮而尽。
裴玄烨同样。
酒杯落下，裴玄烨眼眸更加深情，盯着江柒柒，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却又一句话都没说。
嘴巴抿着，竟显得有些紧张和拘束。
江柒柒心中又有点怪异，又有点好笑。
怎么瞧着裴玄烨变乖了许多？
江柒柒一边给二人添酒，一边开话题：“太子已经死了，皇后也被囚，你的情况好了许多，应当不用再装的那般纨绔不成事了吧？”
裴玄烨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江柒柒对他的了解竟这样清楚。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眼眸泛出一些好奇和疑惑。
似乎对于江柒柒，裴玄烨总有数不清的疑问。
江柒柒偷摸一笑。
裴玄烨素来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她不愿意回答的时候，裴玄烨便来硬的，直接威胁她！
如今，竟然懂得问之前，询问江柒柒的意思了？
还真是变乖了呢！
“你问。”
江柒柒还能不让问吗？
裴玄烨这才开口：“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
裴玄烨已经试探过江焱，有些内情连江焱都不知道，而且江焱也表示从未告诉过江柒柒任何关于裴玄烨曾经的故事。
江柒柒歪了歪脖子。
这个问题有点难办，但她又不想拒绝裴玄烨，毕竟她也有好多问题希望裴玄烨能回答。
略一思索，江柒柒巧笑嫣然，伸出纤细的手指掐在一起，“我说我是超厉害的鬼魅魍魉，只要掐指一算，便能博古通今，测算未来，你信吗？”
裴玄烨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显然是不信。
但许是不想扫兴，他问：“那请问这位美貌绝伦的大妖，我的未来如何？”
江柒柒摸了摸鼻子，“喝一杯帮你算。”
裴玄烨看了一眼酒杯，拿起来一饮而尽。
江柒柒笑意从眼眸中流露出来，连忙添上，而后真念念有词，装模作样地测算起来。
她道：“你之未来，风云诡谲，危险暗藏，是大凶之兆。”
裴玄烨并未在意江柒柒的话，而是被江柒柒装神棍的小模样逗得一笑。
“那再请问大妖，如何破解这大凶之兆？”
江柒柒抬眸，凝视裴玄烨的眼睛，声音变得沉静而悠长：
“唯有秉持断舍离之智慧，放下冗余的负累、执念与妄念，方能在这变幻莫测的尘世中，守护生命之根本，寻得内心安宁与自在。”
裴玄烨接触到江柒柒认真的眼眸，唇边的玩笑之意随之淡去。
他感受到江柒柒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意有所指。
江柒柒还是希望他能放弃帝位啊！
“柒柒可有执着的事、物、人？”
“有！”
怎会没有呢？
裴玄烨微微一笑，“那柒柒能放下吗？”
江柒柒舔了舔唇。
好家伙，在这儿等她呢！
但，这个问题难不倒江柒柒，她坚定道：“我能！”
江柒柒孑然一身来，除了自己性命，本就没什么太过在意的。
江家兄弟和江家的荣辱是她现在最想守护的。
可如果有朝一日，江柒柒拦不住，江家还是走向万劫不复的下场，江柒柒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
江柒柒是狡猾的兔子。
狡兔三窟，江柒柒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不管是现实的谋划还是心中的情感，她都不会自己将自己堵死去。
裴玄烨不能确定江柒柒的“能”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他不能。
端起面前的酒杯，裴玄烨一饮而尽。
酒杯种种落地，伴随着裴玄烨的执拗，“柒柒，我不能！”
他不能！
他真的不能！
裴玄烨死死抿着唇，眉心结成疙瘩，心中不被理解的苦闷堵得他格外难受。
其实旁人理不理解，他素来不在意。
可他真的很想要江柒柒理解他，支持他。
江柒柒怔了片刻，她还不想把酒局搞砸，便道：“好吧，不能就不能，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裴玄烨抬眸，痴痴看着江柒柒，似乎不明白她怎么能如此轻松自在？
好似对于江柒柒而言，没什么东西是特别重要的。
她的那份随性，仿佛骨子里透出来，如同一缕轻云，让人看得见，却摸不着半点。
江柒柒一边抬手拿起酒壶给裴玄烨斟酒，一边安抚他，“我之所以觉得我能放下，是因为我的成长际遇与你不同。其实，如果我是你，不会有你做的更好，但我还是很好奇，那个位置真有那么好？你是基于什么非要那个位置？”
对于裴玄烨的遭遇和经历，江柒柒了解。
但是对于裴玄烨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感受，江柒柒并不知。
裴玄烨还真教江柒柒问住了，他拧眉思索了片刻，才捋清楚。
“并非只是一个原因。”
“柒柒知道那么多，那知不知道柳家谋逆案？”
江柒柒抿了抿唇说：“听说过，是有什么内情？”
裴玄烨眼眸里已经带了几分醉意，他低垂着眸子，有深深的哀伤从脊背蔓延而出。
“柳家没有谋逆！”
“母亲被废离开我身边时，在我耳朵一次又一次的叮咛，柳家没有谋逆！”
“这么大的案子，这么轰动的案子，柒柒你说，我要是不当皇帝，怎么才能查得清楚，就算查清楚，怎么翻得过来？”
单就这一点，裴玄烨便不能放弃，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更别提，这个残酷的世界，不是那个最至尊的位置，便永远难保护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