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快要降临时,
沈时鸢的体温逐渐降下,加上太医配的药方有安神的功效,
身体的阴寒逐渐褪去时,沈时鸢也沉沉睡去。
萧时冕一直抱着她,姿势不动,大掌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头轻吻在她的额发上。
“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怀里的沈时鸢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鸦睫紧闭,
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
吐出了两个字:“娘亲……”
萧时冕眼底痛色暗聚,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依稀想起初见她时,她哭红着一张小脸,不吃不喝,守在她母亲的灵前。
那时,他已历经磨难,十岁的心思比同龄人深沉了太多,
沈德林对他极其严苛,武学功课样样不落,时不时的还会亲自考教他,如遇考不过的,便是一顿棍棒加身。
那次,他被打的流了血,后背一片殷红狰狞,他就坐在沈府后院的那个池塘边,
目光呆滞的盯着池塘里肥硕的金鱼,
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宿命,从乞丐窝里,被拽到了另一个深渊。
就在郁滞到极点,几滴晶莹滴入池塘里,片片涟漪荡起时,
一只嫩白的小手从后面递过来一面帕子,
年少的他不愿被人看到他的脆弱,顿时擦去了眼泪,满面提防,
一扭头,对上的那双眸,
是他今生都难以割舍的荼靡之花。
沈时鸢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看到池塘边那个迎风垂泪的少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动了恻隐之心,她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形单影只的自己。
怀里女子的眉头越皱越紧,萧时冕伸手轻轻抚平,一次又一次的安抚道,
“阿鸢,不怕……”
贵为帝王,富有四方,在这种时刻,也无法向心爱的女人承诺一句,等你好起来,去看你的母亲。
斯人已逝,就如同他的父母亲一样,无论多少个午夜梦回,伸出去的手都抓不到那两个远去的背影。
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
嘉熙宫里,
陆之凤阴着一张脸,美眸再没了之前的淡然从容,
她将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上,
怒斥了句:“柔妃!你当真是糊涂!”
被呵斥的谢知柔垂立在殿中,眸子里早已蓄满了泪水,红唇紧抿,盯着御座上的陆之凤,
“娘娘何必苛责于我,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娘娘都能说一句不知道么?”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里头,也有娘娘的一份力吧!”
陆之凤噎了噎,双眸闪过暗色,
她一早就知道谢知柔派人去了青州,也知道她将沾染了时疫之人用过的物件送进北苑,意图对付的,就是沈时鸢。
如今怒气难消,一部分是因为在承修宫受到了皇帝的苛责,还有一部分,是对沈时鸢的嫉妒。
谢知柔心里清楚的很,若没有皇后的助力,那东西想进北苑,还要费上一番周折,可如此顺利的就让萧建宁感染上时疫,除了皇后,没人能做到。
她这双手,倒是伸得及时。
可谁都没料到,皇帝连她私会外男都能容忍的下!
谢知柔此刻,眼底赤红。
此番筹谋,算是做了空。
御座上的陆之凤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她定了定心神,
“柔妃,本宫会替你隐去你剩下的马脚,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
谢知柔嘴角扬起一丝讥笑,
眸子忽明忽暗,
“皇后娘娘,你就甘心输给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陆之凤长吸了口气,言语无奈,
“柔妃,陛下与她,到底是少时的情分,咱们比不过的。”
谢知柔睨着陆之凤,冷声说道,
“娘娘甘心,我偏不甘心!”
说完转身昂首出了嘉熙宫。
陆之凤眯着眼,直到谢知柔的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嘴角轻扯,双眸幽暗。
“蠢货!”
兰茹重新奉了盏茶过来,觑着陆之凤的脸色,小声问道:“娘娘当真要替柔妃收拾烂摊子?”
陆之凤抿了口茶,将心口的郁气压住,
冷声道,
“她实在是蠢,如此盟友,不要也罢。”
兰茹眉心微跳,问道,“娘娘准备怎么做?”
陆之凤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还能怎么做,陛下都那样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本宫了,若再做不出成色,这皇后,也不用再做了!”
兰茹忧心,
“陛下不会的,到底还是忌惮老爷的二十万大军。”
陆之凤眯了眼,眼底诲暗不明,
“陛下如今有十万水军在握,兵部,内阁,皆是皇帝近臣,区区二十万陆家军,他未必放在心上。”
况且,她陆家,也不能做那乱臣贼子。
是以,她必须攥好皇后这个位置。
皇帝对沈时鸢无底线的宠爱,已让她有了危机感。
若她沈时鸢有一日当真要夺了她的后位,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派人盯着点青梧宫,陛下有什么吩咐,要及时回禀。”
兰茹躬着身子应下,心里暗暗替陆之凤委屈。
出了殿门,兰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陆夫人和陆老爷。
她低声嘱咐给信任的宫人,让他立刻出宫去报信。
……
入夜时分,
沈时鸢睡的沉,萧时冕却有些低咳起来,他怕吵醒沈时鸢,自己和衣下了地,
去了西隔间里,压着声音暗咳了几声,
甘怡轻手轻脚的奉了一盏清火茶过来,垂眸要走时,
听见皇帝有些沙哑的声音,
“贵妃去过北苑?”
甘怡眉心一跳,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昨日,长公主殿下来求娘娘去北苑给宁帝诊脉看病,几番恳求,娘娘无奈之下,应允了长公主。”
话音落下,殿里安静异常,
甘怡身形颤抖了一瞬,立刻跪了下去,
“是奴婢没及时劝诫娘娘,求陛下责罚!”
萧时冕摆了摆手,“下去吧。”
甘怡如蒙大赦,擦了把头上的汗珠,转身走出了殿门。
坐在案几后的萧时冕,面色越发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