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吕叁的头痛之症越发严重,到了清晨,整个人都如同白脸鬼,面无气色,大汗淋漓的湿了一身衣裳。
冬君才推开门,见他这样狼狈凄惨,远远的望着,腿都软了,飞扑上前差点哭出来。
“哎。”吕叁撑起手肘,长吁一声,喘着粗气,骨节分明的长指捋了一把脖颈上粘黏的发丝,又捏起冬君干燥的衣袖擦掉额角的汗,露出痛到至极后的畅快神情。
“你没事?”冬君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发问。
面如白纸的吕叁矫健地从床上跳下来,提着汗湿黏腻的衣裳,毫不客气的对冬君吩咐道:“我要沐浴。”
待他清爽干净的沐浴完,一脸心旷神怡,长发垂到腰际,任风吹起。眉目飞扬,俊美得嚣张跋扈,与身后风雅的景致相辅相成,如同画中仙人。这样的人,便是目空一切也是情有可原。
一众秀美的少年少女都看呆了,再瞧瞧自己曾引以为傲的脸,有些自惭形秽。
冬君靠在栏杆上,将一颗石子投入蜿蜒的小溪中,砸乱了一团鱼群。
“冬君。”红衣少年走到她旁边,手上捧着一套缥碧的衣衫,布料光滑细腻十分柔软,闪着细密的银光,精致又不会太过于华丽。
“主人说你难得来一趟,没什么好相送的,这是用万年蛛丝制成的衣裳,虽与金丝软甲有些差距,但轻巧又好看,还能抵御袭击。”
冬君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我不要。”
“冬君,请收下吧。”乔翎一脸为难,轻声拜托道:“主人让我务必交给你,若是你不愿意收,我就得送到北苍山去。”
冬君瞥了他一眼,又“咚”的掷了一颗石子到溪中,满不在乎道:“行啊,你送去北苍山吧。”
乔翎又道:“主人说,你若收下,便算两清了。”
吕叁从房中走出来,带着包袱和寒霜剑,他的目光落在乔翎手上的衣裙,轻笑道:“好东西。”
“咚咚咚”一连串的石子被丢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冬君拍了拍手,对吕叁道:“走吧。”
吕叁端详她的神色,露出一个不太亲切的笑容:“且拿着吧,若叫些不三不四的找上家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冬君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忍了下来,一把抓起衣衫塞进包袱里,转头对乔翎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我改日再来拜访。”
一只修长的手敲她脑袋,吕叁微笑道:“这种晦气的地方,不来也罢。”
冬君不忍了,冬君抱头怒吼,“敲敲敲,我是木鱼吗?”
“榆木脑袋和木鱼有何区别?都是木头做到。”吕叁哼哼一声,掠过冬君阔步走去。
“我是石头!”冬君小跑追上他,跳起来在他后脑勺用力敲了一下,然后在他暴怒之前拔腿狂奔。
“好啊,敢跟我动手了。”吕叁瞧着那青影,勾唇浅笑,低沉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像阴差的魂钩,“好孩子快快跑,千万别停下。”
笨蛋才会停下!冬君如同一阵卷风,飞也似的逃了。
看着二人追逐的身影越来越远,站在山顶的云遥收回目光,对身边的粉衣少年道:“你瞧,她这样便很好。”
离开狐狸洞,冬君和吕叁一前一后上了天庭。
冬君打量着吕叁不至于在天庭当众揍自己,越发胆大肆意,朝他吐了吐舌,笑嘻嘻道:“停下了,怎么样?”
吕叁眉头一挑,笑道:“算你厉害。”
二人进了宝殿,见到西境正在向帝昼汇报政务,便远远停下。过了半炷香时间,西境走出来,朝二人拱手道:“冬君,吕兄,真是好巧。”
吕叁只当他是空气,目视前方迈着大步走上前去。
冬君朝他拱手,彬彬有礼,“西境神君。”
西境指了指宝殿之外,微笑道:“我在外边等你。”
冬君暗暗道:“等我?怕不是等吕叁的嘲讽奚落。”
这家伙倒是稀奇,旁人见着吕叁那尊邪神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他倒好,非要往上凑。
待她走进宝殿中间,吕叁三言两语已经禀告完天惊妖兽一事。
“冬君,先前承诺待你回来再行嘉奖,辉月元君陨落已有三百年,这个位置尚在空缺,我封你为辉瑞,即东南方,掌六千军,如何?”帝昼的声音缓慢温和,却威严庄肃不容拒绝。
冬君俯首道:“谢陛下隆恩。”
“麒灵山钟灵毓秀,是一座好去处,一同赐你修行罢。”
冬君愣住,垂目道:“素闻麒灵山有主,陛下是否……”
“你去了便是主。”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寒意,“莫非,麒灵山入不了你的眼?”
冬君捏紧了手指,抬头看向高座之上,可惜遥远而朦胧,帝昼头上的十二旒冕虚晃,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什么神情。
她琢磨不透帝昼是什么意思,碍着吕叁在场也不好多问,便沉声道:“不敢。”
帝昼又道:“麒灵山人杰地灵,望冬君莫要辜负我一片美意。”
冬君生气,冬君磨牙,冬君忍了。
“不敢。”
“如此,去吧。”
冬君收起阴郁的眼神,与吕叁一同走出宝殿。等在殿外的西境迎上来,笑意盈盈的朝冬君恭喜道:“恭贺辉瑞元君!”
“神君客气了。”冬君朝他摆摆手,面无喜色。
西境爽朗一笑,摇着折扇,“我瞧二十八正是好日子,这天庭许多年没好事了,不如办个升迁宴请大伙聚一聚,讨个喜庆热闹。”
“不必多此一举,我不喜热闹。”冬君淡淡道,心中觉得西境多事,看他的眼神越发不耐烦。
西境劝道:“这本是喜事,冬君何必如此低调?你也知道,诸位神君对你…们颇有微词,正好趁此机会与诸位神君握手言欢。”
旁边一直沉默的吕叁懒洋洋的开口,“是啊,他们不是质疑你吗,邀他们坐一起,挨个问问原由岂不好?”
冬君拱手婉拒道:“多谢神君好意……”
“陛下知你一向低调,还嘱咐我要帮你操办呢,你若觉得麻烦,只管撒手,我来替你办齐,你只要出面露个脸就是了。”西境连忙打断她的话,瞧着冬君一个劲的笑,话里透着些宠溺的意味。
冬君张嘴刚要说话,又一次被吕叁抢先。“就这么办吧,我倒是想吃酒席了。”
他瞥向西境一眼,脱口讥讽道:“你既着手操办,可千万别拿西海的酒来糊弄,否则冬君的脸先丢光了。”
西境不怒反笑,点头道:“吕兄提点的是。”
冬君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揶揄,“想来西海悠闲,神君竟有时间来操心别人的琐事。”
她心中千回百转,打量着西境,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帝昼用来对付自己的枪。
帝昼又是赐麒灵山,又是逼她办宴席,不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起了什么,咽不下当初在凡间受的气,如今归来要公报私仇了?
“冬君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怎么算是别人?你我相识多年,原不必如此生疏。”西境笑得如沐春风,一脸真诚。
“既然是陛下的嘱托,一应开支都找他报备吧!”冬君柳眉倒竖,没好气的甩袖而去,“我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