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稚下楼,安若之正在厨房门口吩咐。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过来,面色轻柔又温和,“你就是津津吧,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是小愿不懂事,你别和她生气。”
假如没有看见安若之眼底的轻蔑,孟津稚大概真的会这么以为。
孟津稚乖巧点了点头:“我没有生气。”
安若之:“那就好。”
上前两步,她伸手握住孟津稚的手。
安若之的手很凉,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冷意,她看向孟津稚,皮笑肉不笑:“当年要是知道孟晴会生出你这么好看的闺女,我就让她留下来了,也不会让她一个人逃走。”
孟津稚眼睛低垂,“我妈不是一个人逃走的。”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安若之和孟津稚两人能够听见。
安若之眼皮一跳。
孟津稚不徐不疾地说:“她是被人带走的。”
安若之心下大乱,面色惊疑不定,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是吗?我不清楚这件事,要不然你问问宁泰?”
“不用,我妈反正没出事——”孟津稚笑了笑,从容说:“所以我们也没打算追究过去的事,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就够了。”
安若之但凡聪明一点,就会听出孟津稚的潜台词。
事实上,安若之也听懂了。
她的面色变得很差,看向孟津稚的眼神多了几分凶冷。
孟津稚先一步错开目光,看向大门口走来的人,神色软和下来,叫了一声父亲。
安若之脸色更差了,而宁泰则是笑容满脸。
似乎连早上对孟津稚的不满都消失殆尽,他说:“准备吃饭了,怎么还站着?”
孟津稚轻声:“在和阿姨聊天。”
宁泰警告看了一眼安若之,扭头对着孟津稚说:“对了,我约了人过会过来吃晚餐,到时候你就座这,明白吗?”
这个点能来宁家的会是谁?
只有姜徊。
宁泰把位置抽开,让孟津稚坐下,随后看向一侧的安若之,语气淡了几分:“小愿呢?”
安若之大方笑笑:“小愿不舒服,在楼上休息,我去叫她下来。”
宁泰却很冷漠:“叫不下来就算了,别喊她。”
安若之脸上一僵。
平静湖面之下,暗潮汹涌。
手指蜷缩,安若之静静看了一会宁泰,转头对着厨房门口的佣人吩咐道:“你给大小姐把饭送上去。”
女佣点了点头,回身去厨房准备。
安若之转头看向宁泰,语气温和,却隐隐透着一股冷意:“既然姜家要娶宁家的女儿,这名字也该改了,别到时候出去,被人问怎么姓孟,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
假借名字,讽刺孟津稚的出身。
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孟津稚弯了弯眉眼,有些难过地说:“我就不改了,我妈就我一个亲人了,如果我要是改了名字,我妈可能就只认为世界只剩她一个了。”
其实这有些强词夺理,但不妨碍宁泰眼盲心瞎。
他想到孟晴的身体,又想到姜徊早就认识孟津稚,缓和了口气说:“还是不改了,就算改了也没用,小徊认识她,这件事就这样吧。”
眼见着在场的人都油盐不进,安若之抿了抿唇,终于转了话题。
“那婚礼的事要不要推迟,要知道礼服首饰等方面都是根据小徊的尺码来的,她不一定合身。”
院门口传来引擎声。
话题被打断。
宁泰倏然站起身,让孟津稚跟在他身后。
安若之被完全抛弃在之后,她看着两人不约而同往前走的相似身影,嘴唇微微一抿,无声看向站在楼梯拐角的佣人。
佣人得到会意,上楼找宁愿。
片刻,宁泰在前方引路,和姜徊交谈着,一边交谈,他又一边不动声色把孟津稚往姜徊身边推。
孟津稚眉眼低垂,脸上带上几分温驯羞怯。
——哪有在姜徊面前的明艳大方。
姜徊目光不动声色往她脸上看了看。
宁泰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哪里会错过这种细节,看着姜徊这种反应,嘴角翘了翘,更是热络起来,就这么把孟津稚按在姜徊身上坐着。
“小徊,不是我跟你吹,我们家津津可是高才生,身材又好,以后和你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
孟津稚刚走到餐桌边,宁泰抬手一推。
步履一踉跄,她直接进了姜徊的怀里。
男人的手虚虚圈在肩头,“漂亮与否不重要,最主要是——”
他目光意味深长,又看了看楼上。
宁泰懂了,但也不能说穿,只能打哑谜哈哈道:“那肯定的,这孩子从小被她妈教养得好,不会做出那种出格的事。”
姜徊眉眼浅淡,说不上来满不满意,“希望吧。”
孟津稚看着两人的唇枪舌战,什么都没说,只是乖顺地低下头。
宁泰早就被吹捧惯了,什么时候被小辈这么下面子过,但想到姜徊背后的姜家,忍了忍,他拉开座椅。
“先坐吧,马上开饭了。”他说:“客房也准备好了,你要是想在这里留宿也可以。”
座位被安排在附近。
安若之脸上也挂着笑,只是看着有点僵,视线频频看向楼上。
宁泰让佣人盛饭,准备开动。
安若之出声打断其乐融融的氛围,“小愿还没有下来,要不然我们再等等?”
“……她不是说不下来吗?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下来为难人了。”宁泰警告。
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提这话是什么意思,都明白。
二楼女声清脆嘲弄:“家里有贵客,我总得要出来见见面,不然说宁家没有待客之道了。”
宁泰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安若之不管那么多,对着楼上脸色苍白的宁愿招了招手,心疼地说:“行了,我知道你是最懂礼数的,下来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这个外人是含沙射影的孟津稚。
只是一时心急,没有留神把姜徊也带了进去。
孟津稚手指缩了缩,长长的睫毛抖落一片阴影,她没有说话,更加安静起来。
细微的一声响。
姜徊放下筷子,一双黑黝黝的瞳孔像是覆了含霜,抬眼扫过在场的人一眼,声音听着平静从容:“宁伯父,如果你们不欢迎,可以直说,没有必要含沙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