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徽闻声神情不变,若是不听两人说的话,远远看去大抵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对母慈子孝的母子。
他手里的十八子红玛瑙没再转动:“皇后的身子打从潜邸诞下明娘之后便一直不大好,六宫事宜也都是池贵妃上心。太后说后宫缺了管事的人,这话可不能让池贵妃知道。不然她该到儿子这里来闹了。”
“至于周嫔……周嫔性子娇俏,儿子自然是喜爱都来不及的,怎么会怪罪呢。太后言重了。”
裴元徽在说到周嫔的时候有刻意的停顿了两秒。
周太后听罢之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皇帝这话哀家便放心里。昨日哀家见了周老太师,他如今年纪大了,早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周家比不上池家能在御前为皇帝奋搏杀敌,虽说有从龙之功,但唯一的那些门生说到底都还是忠心于皇帝的。周嫔在后宫伺候着皇帝,能让皇帝舒心就好。”
周太后在宫中浸淫多年,裴元徽怎么会听不出来太后话中的深意呢。
太后这话表面上是服软替周家说软话,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暗含锋芒。
什么周老太师年纪大了要告老还乡,实际上太后的亲弟弟今岁在京东路做转运使做的正好,眼见着等到明年开春得吏部考察之后便要高升进中枢了。
还有周家桃李满天下是但凡读书人都知道的事儿,什么不如池家在阵前奋力搏杀,只怕如今民间是只知道周家桃李满天下,池家的名声都不及周家呢。
裴元徽表情不变,他甚至还淡淡一哂:“太后说的是。周嫔伺候的自然是最好最让人舒心的。周老太师为朝中培养文臣无数,朕原本还想着让周老太师到了年纪之后让他老人家去国子监当监国呢。”
周太后显然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说太久,她摆了摆手:“朝政之事皇帝还是别和哀家说了。这些事情你自己做决断便好。得了,明贵嫔昨夜动了胎气,哀家叫人从库房里找了株百年老参,皇帝正好送到明贵嫔那里去。哀家只盼着皇帝你的子嗣繁衍……”
周太后这话终于有了几分真心。
大抵是上了年纪的人便都会慈悲些,周太后昨夜听说明贵嫔动了胎气便连说了几回“造孽”。
这份慈悲并不是对着官家,仅仅是因为她见不得后宫里没了孩子。
从前见了太多,如今周太后这个年纪一听着便觉得堵心。
至于这一回风波之后究竟有多少暗流涌动,那就是别人的事儿了。
裴元徽从慈宁宫出来之后他身后的晋阳正捧着许多补药,这自然就是太后说要赏给明贵嫔的补品了。
裴元徽福宁殿的折子还堆着呢,只是太后既然已经说了,面子功夫自然还是要做的。
再有明贵嫔如今不肯见人,官家自然还是要去看看的。
于是官家说要摆驾储秀宫的时候晋阳是一点儿也不例外的。
明贵嫔虽说是潜邸旧人,只是为人胆小无作为,从前在潜邸时只能说是不被官家讨厌,但绝对称不上是喜欢的。
官家登基之后明贵嫔的位分不高不低,还是明贵嫔遇喜之后十分不安惶恐求着官家,最后官家才给破格晋封。
但明贵嫔这一求,左右官家是不大爱见明贵嫔了。
就是后头有孕的曹嫔,虽说偶尔不规矩,但晋阳在御前也还是看的明白,在官家心里曹嫔的分量绝对是要比明贵嫔更重的。
官家在储秀宫待的挺久的,原本不必待那么久的,不过官家从储秀宫正殿出来的时候许常在冲出来告罪,这才又耽误了。
霍清荷这里消息慢些,官家从储秀宫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官家去了储秀宫的消息,以及秦才人被处置的事儿。
如今已经是秦答应了。
霍清荷对从前这秦才人是真没什么印象。
“我只记得秦才人是潜邸旧人,只是入宫以来似乎没听说官家召幸过秦才人。”
霍清荷这会儿坐在床榻里,绿槐她们见天热便已经换上了凉席了,说话时她也抱着竹夫人寻着凉快,也省得丫头们在边上扇风了。
王嬷嬷在边上缝着驱蚊的药包:“奴婢也只是有一些耳闻,听说秦才人在潜邸时皇后娘娘举荐的,家世一般,素来秦才人都是依附着皇后的。只是官家登基之后,庄妃娘娘和阮婕妤一心侍候皇后娘娘,秦才人便逐渐被淡忘了。”
霍清荷“哦”了声,把竹夫人放在膝盖上:“那秦才人住在哪里?是在西六宫?听着嬷嬷的意思,秦才人似乎犯不着做这样的蠢事吧。”
但若是这样的话,那成色不好的耳坠子又能说得通了。
王嬷嬷想了想,宫中妃嫔众多,她一时有些忘了。
边上绿意接话,她的记性不错:“秦娘子住在启祥宫东配殿。”
果然了,启祥宫在西六宫之一,因为临近正好路过储秀宫,这便更说得通天衣无缝了。
想必秦答应也是百口莫辩的。
霍清荷心下一紧,自然是想到了背后绝对没有查出来的这么简单。
“万幸这回明贵嫔无事,不然无论是官家太后还是皇后贵妃娘娘,绝对都不会这样轻飘飘揭过的。”
王嬷嬷低头缝着药包,她绣的很慢,但针脚十分密,摸着也舒服。
霍清荷向后靠着大迎枕:“官家看明贵嫔去了?得了,我看会儿书。太医开的药我不喝了。”
所谓的惊吓不过就是托词而已,霍清荷自然也懒得喝药折腾自己。
官家这两日只怕都紧着明贵嫔和曹嫔,且安心等着吧。
过两日就是初一了,那才有得热闹呢。
秦氏是给谁做了顶包都不重要,霍清荷自己别落到和秦氏一样的下场就好。
步步都得小心啊,不能有所松懈。
霍清荷等到了晚间,就听说官家去了诚嫔那里。
说稀奇倒也不稀奇。
毕竟明贵嫔那里还是不肯见人,而和明贵嫔相比,诚嫔是真的小产失去了孩子的,官家这个时候会想起诚嫔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这人怀孕,那人小产,夜里霍清荷安睡时锦被下的手还是不由地在小腹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