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春雨贵如油。
这般弥足珍贵,自然不能浪费。
锦州城内最好的酒楼,海仙楼上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十分热闹。
侯世威以观初雨之名,再次向韩林发出了邀约。
终于诸事已毕的韩林,便带着吕蒙子、何歆这两个自己主管商事的主事,以及高勇这个冲突的始作俑者一同赴宴。
而侯世威这边,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他的妻弟赖麻子、青皮打行的头目潘野。
另有一人,身形略显富态,长着一副白皮笑面的中年人,是平阳亢家如今在锦州城内开设商行的行主,亢五。
团团围坐之间,店家已经将水晶鹅、白烧荀鸡、大燎羊肉、烧花猪肉、烩银鱼、春不老炒冬笋、蹄子筋、十香瓜茄、红糟烹制鸭胗掌、八宝汤次第端了上来。
最惹人注目的,是中间一只甲鳖以及一尾花江鱼岁。
据说,这俩都是今年的小凌河上的头鱼。
碗碟之间,还摆着现今稀缺的青嫩果蔬、以及各色蜜饯果脯。
而酒桌上摆着的,便是“杜诗颜字金华酒,海味围棋左传文”中的金华酒,这是现在上流社会宴请时必不可少的酒类,其声名远播,乃属黄酒。
海仙楼坐落小凌河东岸和大广济寺之间,前可赏河上景,后可鉴寺中塔。
若天气好时,向南眺望还能看见一片汪洋。
海仙楼不愧锦州城内最好的酒楼,上菜的皆是容貌清丽的女子,上完菜后便垂手立在一边,准备时时伺候。
此外,还请了旦,正咿咿呀呀地浅吟低唱着《罗江怨》。
明末奢靡之风大显,看着这般奢华的排场,韩林点指着满桌的酒菜,对着侯世威笑道:“大灾之年,过分了。”
侯世威哈哈一笑:“韩大人误会了不是,今日这桌酒菜,侯某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都是亢员外做东。”
看着韩林看向自己,富态的亢五脸上的笑意更添了一分,对着韩林说道:“韩大人无需挂怀,些许银钱当不得什么事,倒是今日全凭侯大人引荐,才能与韩大人结交相识才当值万金。”
说着,亢五又摇头惋惜地说道:“只可惜我等未生在国初金陵,否则定然请诸位去金陵‘十六楼’挨个坐坐,锦州实在局促,还望诸位勿要怪亢某招待不周才是。”
侯世威夹了一筷子烩银鱼放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笑道:“余尝闻太祖于金陵建十六楼,奇景之盛,莫如是焉。”
“是也!”
亢五笑道:“只可惜自成祖迁都,富贵皆尽北上,十六楼再难复昔日之盛,三年前,某曾过金陵,巡探旧址,唯见蒿草其上,楼馆皆灰。三百年间,兴也,废也,实在让人感叹唏嘘。”
此时侯世威的妻弟赖麻子插话道:“亢员外,俺听说那秦淮两岸彩旗、红袖罗布展招,可当真如此?”
听到赖麻子问,众人都爆发出不言而喻的笑声。
“确实如此。”
亢五神神秘秘地说道:“秦淮两岸秦楼楚馆林立,每日华灯初上,恩客如织。但去惯了也觉得腻,某最爱的,便是沿河两岸巡访船娘。在秦淮河上摇橹泛舟,食一尾塘鳢鱼儿,撷一晚环肥燕瘦。”
在哄堂大笑中,座中唯一一个女子何歆脸色有些羞红,轻声啐道:“你们男人怎么都这般不要面皮,这种话也宣之于口。”
众人这才想到,原来围坐之中,还有个女人,侯世威马上止了笑,对着何歆说道:“瞧瞧,怎么将何东家给忘了,这些话当着何东家的面实在不合时宜。”
何歆摇头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谈你们的,奴家不听便是,自顾饮酒吃菜,只是诸位到时发现酒菜已无,可莫要怪奴家。”
听到何歆不似寻常女子那样扭捏,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玩笑打趣,众人再笑。
侯世威对自己的妻弟赖麻子、打行青皮头目潘也使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立马端起了酒杯,赖麻子高声道:“何东家,往日里多有得罪,冲撞了何东家,今日便借着亢员外这桌酒席,向何东家、高队官赔个不是,还请两位原谅则个。”
何歆和高勇也举起酒杯。
何歆笑道:“赖公子言重了,老话说不打不相识,今日我等能桌前聚坐,说来也是一种缘分。”
说完何歆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众人“何东家好酒量”的鼓噪声中,何歆微微一笑,看向了韩林:“不过,如今再叫何东家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何家酒肆已经全盘兑予韩大人,妾身入了韩大人的身股,如今韩大人是奴家的东家。”
何歆借着这一饮将自己的背景和盘托出,也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见众人看向自己,韩林一边暗赞何歆实在是冰雪聪明,不仅将闲谈给拉回了正轨,同时还将谁才是今日的主角给点了出来。
“是也。”
韩林笑道:“各位都知道,韩某是卒伍中人,日常带兵已经脱不开身,如今何姑娘与吕蒙子帮着我主理商事,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实在是我在商事上的左膀右臂。”
闲谈片刻,终于步入了正题,对坐的亢五也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韩林拱了拱手说道:“余听闻,这名为薤上露的烧酒便出自韩大人之手,只可惜日常供应实在太少,不知韩大人可有合作之意?”
韩林笑而不语,看向了何歆。
何歆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这酒方技要是咱家的立家之根本,我等自然不会展露的。”
亢五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失望。
但又听见何歆笑着说道:“不过既然如今何家酒肆已归属韩大人,这产酒量自然也提了上来,这事亢员外无需担心,唯一就是这销路……”
亢五闻言脸上一正:“既然亢家组了商会,销路的事情何主事自然无需担心,只要这薤上露有多少,咱便收多少,就是这个价钱……”
何歆现在在韩林的商事队伍当中担任的是研发和改进提产工作,外销一事由吕蒙子来主理。
虽然作为徽商的吕蒙子心中有些看不上这群重利的晋商,但脸上毫无显露,笑道:“既然亢员外如此说,那咱们自然是不担心的,价钱一事,可与我议,咱们争取一个双方都能互惠的价格出来。”
亢五哈哈一笑:“如此,那到时便要向吕主事讨教了。”
言罢,亢五脸上又十分惋惜地说道:“只可惜,这烧酒实在上不得台面,只能卖予平民百姓,难入富贵人家。上流人家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听闻亢五如此说,韩林、何歆、吕蒙子相视而笑,韩林对着身旁的高勇颔了颔首。
高勇从随身带着的布兜里面掏出了两瓶酒来摆在桌上。
“这是……”
亢五有些不解的问道,其余人也脸上也都写满了好奇。
“亢员外何不打开,教大家都尝尝?这是妾身新近钻研出来的烧酒,其中玄机,诸位饮过,妾身讲解便知。”
何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