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圆走得又快又稳。
街上没多少人，她放声歌唱。
从《最炫民族风》，唱到《阳光彩虹小白马》。
没有技巧，全是快乐的感情。
“你是不是进一线队了？”秦朝阳问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恰恰相反，我们刚刚公布了参赛名单，我没有办法参加亚运会啦！”
“……那你还唱得出来？”秦朝阳替她着急，“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准备考教师编。”李知圆爽朗地说道，“我拼尽全力，也比不上那些又有天赋，又很努力的队友，所以我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不失落。”
“太可惜了，你投入了那么多精力训练……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办法了，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李知圆说道，“至少我进过国家队了，我已经是全国最顶尖的人才了！”
说罢，她一脸骄傲。
“真羡慕你的好心态。”秦朝阳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同样的处境，恐怕我会懊恼得不行。”
李知圆很无所谓，“我每件事都尽力了，就行啦。”
“圆圆，那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不准拒绝。”
“你先说说看。”
“既然，你跟我求婚了，那我总要表现出一个养家的姿态，对不对？”
李知圆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秦朝阳说道：“我养你，好不好？”
他每分钟心跳200下。
真怕她会拒绝啊。
“好啊。”李知圆痛快地说道：“那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这下，轮到秦朝阳卡壳了。
他希望，未来她的家庭生活中，不要有他的影子。
李知圆童年过得凄苦，她很想有个圆满的家。
小两口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晚上回到家，有昏黄的灯光，有飘香的饭菜，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这样过几年，他们或许会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
她的家，一定是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定是最幸福的。
秦朝阳不希望，他会成为那个阴影，时时萦绕在李知圆的心头，让她一回家，就想起曾经跟一个短命鬼有过家庭生活。
李知圆停下脚步，仰起头，说道：“哇，天上有好多鸟啊！”
切，一只鸟都没有。
她只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秦朝阳说道：“这个以后再说，在医院也是一样过日子的——趁着人不多，快走吧。”
久违了，校园。
整整两年了。
秦朝阳自从踏进学校开始，青春的回忆蜂拥而至。
上课时的必经之路，他经常打球的网球场，还有承载了他无数光荣与梦想的百年礼堂。
秦朝阳贪婪地打量着熟悉的一切。
别人注视他，他也不在意。
爸妈慢慢地跟了他们一路，到了学校，就换他们推着轮椅。
李知圆到另一个校门，接她的家人去了。
杨玲玉推着轮椅转悠:“儿子，时间还早，你想去哪里转转？”
“我在校园里待着就很好。”秦朝阳说道，“老妈，我有点累。”
他说的“有点累”，那就是已经累到极限了。
算下来，他已经清醒了两个多小时了。
杨玲玉赶忙说道:“我送你去车上休息一会儿。”
“不了，在这里就行。”秦朝阳仰起头，说道，“你们不用管我，这里有鸟语花香，我心情很好。”
典礼终于开始了。
为了避免混乱的人群撞到他，父母在开始前才推着他进了会场。
现场立刻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梁崇安他们几个显眼包突然冲到主席台下方，扯开了一张横幅——
朝阳大神，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
全场哄堂大笑，又瞬间被掌声和欢呼声覆盖。
秦朝阳害羞得红了脸，向大家挥手致意。
他实在没想到，大家居然还记得他，居然还能如此热情地欢迎他。
知名校友们坐在正对主席台的前两排。
第一排的校友都是白发苍苍的。
于是，秦朝阳很自觉地示意爸妈把他推到第二排。
陈泽平就在第二排坐着呢。
一个熟悉的身影截住了他的轮椅，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我的学生，只能坐第一排。”
“张老师……”秦朝阳很惊喜，“您怎么在这里？”
“今天有演出，我得过来盯着啊！”张百合说道，“还是你在的时候好，我什么都不用管，把舞台都交给你就行。”
“学弟学妹还在成长。”秦朝阳吃力地笑了笑，“他们总会独当一面的。”
“我还是希望你回来。”张百合说道，“除了你，谁都不合我意。”
“……张老师，这个夸奖真是折煞我也。”
这两年，张百合结了婚，生了孩子，但身材样貌跟以前一样。
她依然忙到飞起，但她去医院探望过秦朝阳，逢年过节也会在微信上聊两句，她也会推荐一些音乐作品给秦朝阳听。
秦朝阳给那么多老师干过活，到头来，只有张百合和老赵是有情有义的。
秦朝阳坐在第一排的边上，旁边一位大佬很客气地跟他点头示意。
大佬打量了一番，问道:“是脑梗，还是脑瘤？”
“脑瘤。”看来对方是医学大佬，秦朝阳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大佬眼神充满惋惜，“什么性质的？”
“至今没确诊。”秦朝阳说道，“林华教授给动的手术。”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年轻有为的罕见脑肿瘤患者？”大佬说道，“林华跟我们求助过，我们都看过你的脑子，对你的脑结构了如指掌。”
这……
秦朝阳想着，这多不好意思。
不过，他也感谢林华，医生们确实都尽力了。
领导们在上面讲到吐沫星子横飞，秦朝阳跟大佬交流着病情，昏昏欲睡。
学位授予仪式总算开始了。
秦朝阳万万没想到，校长喊的第一个名字，居然是他。
大概是考虑到他体力不支，所以才把他排到第一个。
校长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张金灿灿的证书，念道:“秦朝阳同学，是我校人工智能实验班2016级的学生。该生在校期间，勤奋好学，多才多艺，乐于助人。在毕业前夕，该生突发重病，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该生表现出的乐观、顽强，令人钦佩。而且，在残疾的状态下，他依然写出了动听的歌曲，为公益事业捐款高达百万……因此，本校决定授予其荣誉校友的称号。”
完全出乎意料。
父母也惊呆了。
在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中，秦朝阳被姐姐推上了舞台。
校长和几位校领导亲切地跟他握手。
校长站在秦朝阳身边，说道:“刚才我念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让我用通俗的语言介绍一下这位同学。我们学校校园广播开始和结束的音乐，都是这位秦同学刚入学时写的；我们学校图书馆的人脸识别系统，也是这位同学带头研发的——当然，指导老师也出了不少力；在生病期间，秦同学热心公益，为很多生病的家庭带去希望。这样的一位学生，我们很敬佩，也为他感到自豪！”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
拍照时，校长带头，一众白发大佬们纷纷蹲下，跟秦朝阳合影。
秦朝阳连连摆手拒绝，示意他受不起这样的礼遇。
他们都是各个学科祖师爷级别的人物，怎么能为了照顾坐轮椅的他，就屈膝蹲下？！
这万万不可啊！
校长却握住了他的手，和蔼地说道，“别管我们这些老人，看镜头，笑一笑！”
秦朝阳热泪盈眶，但他听了校长的话，对着镜头笑了。
咔嚓！
高光时刻就此定格。
校长把话筒递给秦朝阳，说道:“秦同学，简单说两句吧！”
“呃……”秦朝阳没握住话筒，校长便为他举着。
“感谢此刻的疼痛，让我意识到我不是在做梦。”秦朝阳把大家都逗笑了，他继续说道，“我现在说话很慢，我只说一句——对我的母校，我永远感激，永远热爱……”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众人生怕他死在台上。
放心啦，他没有。
现场响起了他两年前演唱的《凤凰花开的路口》，那些熟悉的身影纷纷朝着他走来。
那都是他2016级的同班同学。
许久未见的同学们给他献花，纷纷说道——朝阳大神，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