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睡了多久呢?是一瞬间,还是好几年?处于睡眠中的本人无从知晓。
如果没有记录时间的东西,即使醒来也很难判断。
如果是几百年的话,身体似乎很快就会腐朽,但我醒来时还是睡着时的样子。
“确认第 35 号实验体觉醒。生物组织正常,星灵体附着确认,记忆信息下载出现轻微错误…… 执行错误修复,失败,再次执行错误修复,失败…… 无法修复错误,省略序列……”
我觉得这是个毫无感情的声音。
大概听到了三次吧。视线模糊地向前看去,前方像是曲面玻璃。
“结束第 35 号实验体的保存程序。目前没有正在运行的程序。生命保管系统至此完成所有序列。输出程序结果,本系统即将关闭。重复一遍 ——”
那曲面玻璃缓缓打开。不知道空气是否新鲜,但至少和之前的空气不同,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从指尖开始用力,慢慢坐起身。没有疼痛,也就是说不是因为受伤或生病而睡着的吧。
我想揉揉眼睛让视线清晰一些,这样周围的情况稍微清楚了一些。在破旧不堪的室内,到处的装饰板都剥落了,甚至屋内的电线都露了出来,垂在那里。
我觉得很奇怪,试着踩在地上,脚底感到一阵凉意。
“光着脚…… 或者说全身赤裸啊。”
我一丝不挂的样子,让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办。周围也没有像衣服的东西,甚至连一块破布都找不到。
我正想着要找个人问问这是什么情况,突然现实的难度就增加了,我更加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样子出现。
如果刚才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能回答我就好了,但我喊有没有人,只有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性骚扰被起诉可就麻烦了…… 没办法了吗。”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个破旧的房间里,于是决定出去。
能看到的门只有一扇,不知道这扇门是直接通向外面还是只是通向走廊。但不管怎样,我先向门迈出一步,伸出手。
但是,在我的手碰到门之前,门自己打开了。绝对不是因为是自动门。
“早上好。”
“啊……?”
当我看到打开的门的另一边时,我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有 “白皙的肌肤” 这样的说法,但这里的白可不是指碳酸钙那样的白。
想说什么呢,在我眼前轻松地打招呼的,毫无疑问是一具骨头。
“没想到你身材还不错嘛。”
骨头一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干燥声音一边说话。混乱引发混乱的无限循环中,我开始思考哲学和宗教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然后恍然大悟。
“我是死了吗?”
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也许性骚扰就不是问题了,我的思维因为骨头的出现瞬间过热,嘴里吐出莫名其妙的运算结果。
然后这个像妖怪一样的存在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真是个让人安心的死神。
“你还担心性骚扰,你这家伙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我虽然是骨头,但我也活着呢!也许活着的时候变成骨头,还不如死了之后有个肉体的身体好呢!”
然后骸骨又笑了一阵。
这里是什么空间,自己处于什么状况,这下完全不知道了。但也还没到完全放弃思考的地步。
然而,现在混乱的最大原因,这个骨头并不知道,它一边说着 “啊,笑了”,一边把抱着的衣服扔给我。
“总之我先给你解释,你先把衣服穿上。不管我是不是骨头,我可没有性少数群体的倾向。”
我真心烦恼的性骚扰之类的社会信用丧失问题被当成了笑话,我心里涌起一股类似恶心的烦躁。虽然有点迁怒于人,但我还是瞪了一眼这堆钙,心想骨头哪有什么性不性的。
但是骸骨只是微微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我对这个表情都读不懂的家伙真是没办法。
因为对方很快就无视了我的抗议,所以我也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问答和自己的烦躁,穿上了扔过来的衣服。
“战斗服…… 吗?”
“你很有眼光嘛,老大。只有这个了,你就凑合着穿吧。”
海军蓝的上衣和裤子,还有黑色的衬衫。这可不是我熟悉的衣服,而是让人厌烦的机甲步兵的标准工作服。
考虑到连尺寸都很合适,只能认为这是为我准备的,本来就已经混乱不堪的我更加困惑了。
有很多想问的、必须问的问题,但却整理不出头绪,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我唯一能说出的话是:
“…… 你是谁?”
对我的疑问,骸骨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谁…… 嗯…… 我本来是个普通人,所以你的问题也算对。”
骸骨一边咔哒咔哒地动着下巴,一边灵活地揉着太白的手指,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开始说话。
“我是达马尔。一个会吃、会睡、会动、会思考的骨头。和你一样,似乎是这里保管的生命之一。天海恭一大尉。”
“你知道我?”
我对 “达马尔” 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所以至少不是熟人。
骨头毫不隐瞒地说出了理由。
“我看了你能看的经历。只是这里系统记录的部分。”
“这不是侵犯隐私吗?还有,保管是指……?”
会动的骨骼标本惊讶地把下巴掉了下来。
人类的下巴能那样张开吗?我有点佩服地看着达马尔,而达马尔明显开始着急了。
“喂喂喂喂,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设施就待在那里吗?!”
“待在那里是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睡着啊。”
“哦!” 骸骨大叫着,按着额头夸张地往后退。
“…… 我还以为终于有个正常的人被再生了,结果你和我也没什么两样啊!是刚才的错误造成的吗?!”
“什么啊,把人说得像个废物一样。”
“我说的正常的人,是指在生命上、肉体上、记忆信息上都完全生成的人!!我虽然失去了肉体和最近的记忆,但你更严重!”
“该死的一天。” 达马尔摇了摇头。
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但因为这是我无法想象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听着。
达马尔叫嚷了一阵,说什么这是个糟糕的计划,什么是智慧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放弃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读取进入胶囊的人的生物信息,然后将生物构成要素和星灵体分解到分子级别进行保管的地方。设定的一定时间结束后,按照信息重新生成身体,再把分离的星灵体放进去……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先杀了再让人复活的装置。”
达马尔一边烦恼着怎么解释,一边说着。
但对于我这个只是个普通军人,没有科学或技术方面的专业知识的人来说,也不能完全理解他说的话。即使他说什么星灵体、生物信息之类的,我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能就我理解的部分提问。
“死了的人能复活?”
“一半对了。对的部分也是失败的部分…… 就是把所谓的像灵魂一样的星灵体放回从基因信息重新构建的身体这个容器里。但是,星灵体被了解的部分太少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保管好,更别说放回身体里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个计划似乎还是被执行了。结果,在这个系统中幸存下来的只有变成骨头的我和记忆有缺失的你。”
我张着嘴合不拢,而骨头却觉得这很正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记得进来前后发生了什么,因为记忆缺失得很明显。
“这不是人体实验吗……!”
这可不是一步走错那么简单。就像从悬崖上跳下去,下面有个不认识的人铺了个垫子,运气好落在垫子上就能得救。这是一场赌博。
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但也可以说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但是,你很幸运地在这个人体实验中,至少以肉体和意识活了下来。”
“你还说这是幸运!指挥官是谁?!如果这种事都能被允许,那法律还有什么意义?!国际法也不可能认可这种事吧!”
刚才还以为自己死了的人,现在不仅活着,还被现实打击,这足以让我的头脑沸腾。对生命的愤怒很容易就揭开了冷静的面具。
我情绪激动地抓住了达马尔的衣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黑暗的眼窝里没有任何表情。我怒视着这个比我更让人看不懂表情的家伙,但随后我突然清醒过来,松开了手。
很轻。
轻得让人惊讶。和刚才完全不同,我的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
衣服下面应该有肉体,但却没有,只有冰冷、坚硬和轻盈。在听不到生命跳动的衣服里面,我感觉自己的头被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别露出那种表情。”
“不…… 对不起。”
眼前的这具骨头也是这个生命保存系统计划的受害者吧。虽然不应该比较,但和作为人类死去的其他人相比,和虽然有缺陷但还活着的我相比,他可能更是受害者。
如果有该被责备的人,那应该是策划并执行这个计划的人吧。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但至少,责备达马尔是不对的。这让我觉得很羞愧,很可悲。
“我不是要你同情我。你和我,都只是受害者而已。”
“不,但是你…… 为什么会在那个里面?”
“不知道。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理由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更应该考虑的是以后的事情。”
达马尔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看着我,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