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情当中。
昨晚看到会说话的骸骨被拆解的样子后,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充分理解了这帮人绝非寻常之辈。不,关于那件事,不知为何我竟产生了一种想要试着了解一下的欲望,感觉自己在心里把这件事含糊过去了。
即便如此,在早餐后听到要去和混合体战斗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
现在我还在行驶的战车上被绑着 —— 不过睡袋总算是被拿走了 —— 我正在想着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然而,就算想从这里逃走,我的速度也不可能胜过奇美拉利娅?凯特,而且如果被昨天战斗中把重装骑兵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些武器瞄准,我最终肯定会粉身碎骨。
最重要的是,如果阿麻美穿着活体铠甲追来,就算我幸运地和帝国军队部队会合,也很可能会被全部消灭。
混合体是可怕的存在,是即使军队全力集结也不一定能战胜的敌人。
但是,如果说包括这个叫阿麻美的男人在内的这帮人就能战胜的话,一想到之前那场一边倒的战斗,就觉得和混合体也没多大差别。
到底是在哪里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迫做出这种荒唐的二选一呢?我诅咒自己的倒霉命运。
我觉得自己真是被运气抛弃了,陷入了阴郁的思绪中,但过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个叫阿麻美的男人,是个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奇怪人类,但不知为何他对奇美拉似乎没有惊人的偏见。如果按照早餐后听到的说法,他还说了一些像是从 800 年前就活着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他挑战混合体的理由似乎只是因为奇美拉利娅?凯特的债务。
虽说能操纵驯化铠甲,但就这么几个人去挑战混合体。而且还只是为了奇美拉。
—— 他不害怕吗?
我害怕死亡。
一开始是饥饿。被父母抛弃成为后街圆环流浪民族的我,为了活下去必须找点吃的,不然就会死,所以拼命找工作,还在垃圾里翻找食物勉强维持生计。
事情有了转机是我加入军队的时候。理由似乎是我出身流浪民族,有骑马的经验。被雇佣为斥候兵后,虽然还是被人瞧不起,但至少不用担心没饭吃了。
接着出现的问题就是战争。
既弱小又是可被随意抛弃的奇美拉的我,要在战场上活下来是极其困难的。
在几个部队辗转的过程中,我想尽办法向周围人推销自己,希望能被分配到不用上前线的治安部队之类的地方,结果幸运地被伊尔瓦诺百卒队收留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如果是为了不死,我可以背叛帝国,就算是给活体铠甲或混合体舔脚我也有这样的觉悟。正因为如此,我对这个特意为了奇美拉而拼命的男人产生了兴趣。
现在也没有凯特拿着刺刀对着我,人类女人在骸骨旁边说着什么,也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这边。在这个绝佳的瞬间,阿麻美偶然地出现在我旁边。
“那个,能聊两句吗?”
我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随便了,但阿麻美却像看着其他同伴一样看着我。差点就想问 “我好歹也是个俘虏吧?”,但又怕惹麻烦,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我的犹豫似乎被他看成了别的意思,阿麻美露出惊讶的表情。
“!难道又是 ——!”
“不是啦!话说,那个约定不能说!”
我不禁瞪了他一眼,阿麻美却没有生气,而是低下头说自己不对。
刚加入军队的时候,从前辈阿斯泰里翁那里听说,当俘虏会遭受残酷的虐待,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没感觉到这种气氛。甚至觉得在军队里的时候受到的待遇更差。
正因为如此,我对这个怪人帅哥产生了兴趣。
“那你想说什么?如果是午饭的话还早呢。”
“不是说那个啦。我只是想问,阿麻美先生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阿麻美一脸真的很疑惑的表情。但其实更疑惑的应该是我。
“你不是要去消灭混合体吗?阿麻美先生你不害怕混合体吗?”
“啊…… 你听到了啊。”
他干笑了一声。好像在说 “就这事儿啊”。
他就像在谈论今天的晚餐菜单,或者想象明天的天气一样,用一种无关紧要的语气说着。
“我从来没觉得战斗不可怕。但是,如果是能打败的对手,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哇…… 你是认真的吗?那个,我可不想死啊。”
这是我的真心话。被自杀者拉去垫背,简直是最糟糕的事情。
虽然身为卑贱的奇美拉,但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很擅长看别人脸色。但现在,这份自信完全消失了。
于是,我故意露出厌恶的表情。我这么做是希望他能放了我,或者至少重新考虑一下,但阿麻美只是笑着不理会。
他看起来像是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但又没有悲壮感,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
“如果我不会输,那你也不会死。对吧?”
“胡说八道。”
我本想做个顺从的俘虏,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不加掩饰的真心话。如果对方是别人,我这么说可能会当场被打,但阿麻美只是笑着说我说得对。
——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能以少数人打败混合体的男人,那无疑就是英雄。甚至可以成为全人类的希望之光。说得轻一点,他也是个厉害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这种疯狂的气质和醉汉重叠了吧。我想起了以前在兵营里玩的纸牌和骰子赌博。
“反正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这是一场有时间限制的赌博,错过时机的人就会在已经选好的牌上下注。而且有时候会有人一把全赢,这是一场充满欺骗的荒唐游戏。能不能成为那个全赢的人,就是赌博的乐趣吧?如果情况不妙,在时间到之前选好,就不会有后患了。”
这是一个酒鬼,现在已经去世的二队十卒长说的话。我不记得是在什么情况下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既然只是醉汉的胡言乱语,去追究其中的逻辑肯定是错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莫名地与之相符,我想象着自己手里的牌。
我能赌上的只有我自己的全部。如果赢了,也只是拿回我的赌注,如果输了,就会被庄家一把全赢,然后以破产之名去另一个世界。而且,既然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也不能离开赌桌。
但是,在这场不公平的赌博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如果赌对了就能翻倍再翻倍的机会。
其他的赌注也很可能会输,但我找到的这个赌注糟糕到让人觉得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赌注。
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男人。这个黑发帅哥正看着一块似乎能映出外面景象的板子发呆。
“如果我不会输,那你也不会死。对吧?”
这句做作的台词在我脑海中回响,不知为何让我有点生气。
我一直以来都是看着别人脸色、胆小地活着,但现在涌上的情绪却打破了我的这种经验。
那就赌一把吧。反正也没有胜算,那就做个美梦吧。
“喂,再陪我聊一会儿好不好?主人?”
帅哥惊讶地看着我。看到他的表情,我第一次有一种占了上风的得意感。
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但是,既然我自己决定了赌注,那个已经去世的十卒长应该不会嘲笑我了吧。
只有蜡烛的光亮照着的昏暗空间里,不知为何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现在似乎还没到中午。但即使如此,也不开天窗却点着蜡烛,这简直是奢侈到浪费的行为。
在这个空间里,有一个人不断吐出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一个幽灵。
一道光在这个烟雾弥漫的空间中闪过。
“报告。”
“进来。”
得到主人允许的人影像热浪一样摇晃着走进来,房间又恢复了昏暗。这副样子就好像房间的主人讨厌光亮一样。
走进来的人影递上一张羊皮纸,房间的主人在摇曳的火光下看着它。
接着,原本愉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更加邪恶的笑容。
“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干啊,那个小子。虽然有点粗心,但这反而是好事。真是捡到宝了,马蒂?马什。值得表扬。”
“格兰玛,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房间主人格兰玛的兴奋,马蒂完全不理解情况。
她被要求拿着盖有绝密印章的报告去见格兰玛,平时连靠近都不被允许的格兰玛的房间,她现在却被允许进入,她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但格兰玛完全没把她的不安放在心上,吸了一口长长的烟斗,吐出一大口烟。
“一个像图书管理员的脑力劳动者,还有一个只有力气可取的、不值几个钱的解放者,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啊。如果这是你想出来的,我都想推荐你当副经理了。”
“啊!?那,那样的重任,我…… 实在是……”
突然提到的职位让马蒂惊慌失措。副经理可是能接替格兰玛的职位。那个职位在这个充满权力争斗的地方一直是众人争夺的目标,而马蒂只是想认真工作才加入收藏家联盟,对她来说,放弃平静的平民生活去当副经理没有任何好处。
她有金钱欲、物欲和名誉欲,和普通人一样。但这些欲望都是适度的,是对平民幸福的渴望,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充满阴谋诡计的世界里当一个有权势的人。
格兰玛看着惊慌失措的马蒂,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烟。
“放心吧。你只是一个没有一点阴谋诡计的乡下姑娘,只是运气好把那个东西吸引过来了而已。”
“是,您说得对。”
格兰玛了解情况和自己的能力,这让马蒂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如果被不恰当的评价,还不如被当成一个乡下姑娘,连同事实一起被轻视。
看着马蒂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而显得疲惫不堪,格兰玛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但是,你很幸运。这是事实。那个东西啊,是一种即使渴望也不一定能得到的珍贵物品,但也是一种即使不渴望也可能会得到的危险物品。不过,就算拥有了,能好好利用它的人也很少。”
“能好好利用它,是吗?”
“是啊。在这个支部,目前只有我、你、已经死了的亨姆,还有被阿麻美救了的解放者…… 就算往多了算也只有四个人。”
马蒂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回到自己小小的帐篷里,裹着被子进入梦乡。一想到格兰玛接下来的话,她就感到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将会被打破。
但是,面对无法抗拒的力量,马蒂连捂住耳朵都做不到。
然后,格兰玛就像在嘲笑一样,说出了那句话。
“你暂时离开接待员的工作,去一个地方。事情结束后,你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工作了。”
“呃,那个,那个地方是……?”
在昏暗的光线中,马蒂听到了自己平静生活被打破的声音。
“你的运气是真的,期待一下今年的工资评估吧。”
“是。”
格兰玛用一叠文件拍了拍马蒂的胸口,嘴角上扬笑了笑。
马蒂虽然勉强回答了,但对于工资评估之类的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甚至忘记了在出口处行礼,脚步不稳地离开了帐篷。
正如格兰玛所说,她只是一个乡下姑娘。要和那个像妖怪一样的老太婆一起在充满阴谋诡计的海洋中争夺权力,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再次独自一人的格兰玛在报告上滴上蜡,然后用自己的指环按上去做蜡封,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帝国的那些混蛋会怎么做呢?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