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沉入暮色之时,玉匣在泉水边停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平顶山降低了海拔,开阔的地方开始增多。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相当接近 “平坦与拱门” 了。
周围没有人类和野生动物的身影,确认没有危险后,我允许大家下车。
与此同时,在车内长时间摇晃的众人终于来到外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
不久之后,法蒂玛带着阿波罗尼亚开始准备晚餐,达马尔似乎是驾车疲惫了,靠在泉边生长的树上抽着电子烟。
而我呢,则在听舒尼亚讲述关于血咬兽的事情。
“血咬兽除了外皮之外,其他部分极其怕热,如果体内被烧伤就会是致命伤。所以通常是把火箭射进它的嘴里将其击倒,然后剥下没有被烧焦的部分的皮来使用。”
“有什么用途呢?”
“一般来说是高级铠甲的材料。血咬兽皮革制成的铠甲比金属铠甲轻,而且对斩击和打击都有很强的防御力。但是,如果用我们今天使用的武器攻击,它会整个燃烧起来无法使用,所以我们很难得到它。”
这次因为是战力评估和防御战斗,所以那样做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听到说是铠甲的材料,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法蒂玛穿的铠甲,在这项工作结束后必须全部归还。如果能有可以在那个时候替换的东西,那么轻便又坚固的铠甲对她来说确实是很合适的东西。
“这么说来,如果想要这种材料,用和谐之刃进行近战比较好…… 那样的话应该不会烧焦吧。”
“…… 不太清楚,但是如果那样能轻松狩猎的话,会是很好的财源。拿到城镇去卖的话应该也不愁找不到买家。”
她接着说那是相当罕见的物品。
实际上,狩猎一只血咬兽可能会有很多人丧命。所以它在市面上也很稀少吧。
“城镇…… 啊。”
想象一下现代的城镇。那肯定和我所知道的大不相同。
文明水平的差距太大了,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混入其中,会让人觉得非常不自然。
“我为什么会被送到那个地方呢?”
“现在追究原因还有什么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文明毁灭后你还能活着。抱怨可真是奢侈啊。”
似乎抽完了烟的达马尔,一脸无奈地说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800 年前,我虽然是特种部队的尉官,但也只是个普通的军官,听说达马尔也只是维修中队的维修班长而已。
与此相对,在生命保管系统中登记的人名,以一色巽为首的企业联合国家联盟的总理以及引领各个行业的重要人物、天才研究者等等,总之是精英的集合。
为什么天海恭一这个名字会刻在那里呢?
关于达马尔,因为数据损坏看不到名字,但不管怎样都太奇怪了。
“恭一。”
“嗯?”
正在沉思的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舒尼亚已经收拾好了血咬兽的皮坐了下来。
她的表情依然是那副铁面具,但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欲言又止。
虽然舒尼亚的知识量不输给成年人,但从实际年龄来看她还只是个孩子。女高中生对成年男人有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吧。
正因为如此,我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舒尼亚。
“怎么了,说说看。”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久后按着胸口,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
“恭一,你想见吗?就是和你一样来自太古的人。”
“嗯…… 这很难说啊。”
800 年前的记忆中,没有家人和恋人的身影。
各种各样认识的人的脸浮现又消失,但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如果说想见的话,也只是到了如果能见到就想见见的程度。
在这些人当中,如果要排序的话,我的近身格斗术的老师,大队长笹仓大佐,我可以说想见见他吧。相反,不想见的人当中,高月师团长应该是排在首位吧。
但是,他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苦笑自己对他人的执着很淡薄。那么,对于 “想见不是朋友的陌生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很明确了。
“不想见吧。”
“为什么?”
舒尼亚带着有点安心的表情,但还是这么问。
“嗯…… 如果从一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也许会想见见。”
想想看,从醒来后到现在,我几乎没有一个人的时候。
一开始的一个月左右忙于准备工作,出去后又为了确保食物和收集信息而奔波,不知不觉间舒尼亚他们加入了。从那以后,可以说是相当热闹的日子吧。
这么一想,我自然就得出了答案。
不知不觉露出的笑容让舒尼亚歪着头。
“不,是啊。是你们救了我吧。”
“我…… 们?”
“如果没有达马尔,玉匣和翡翠都动不了,我可能在那个设施里发疯了。如果没有遇到舒尼亚和法蒂玛,我们迟早会变成强盗吧。”
舒尼亚突然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刘海遮住了表情。
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做饭的阿波罗尼亚回来了,她猛地举起木碗,让舒尼亚转过头来。
“喂!那我呢!”
“嗯,现在还只是个俘虏吧。”
“啊,太过分了!?我拿出了地图啊!那可是据说比我的命还重要的机密啊……”
阿波罗尼亚哭喊着要我回应她的觉悟。实际上我已经不把她仅仅当作俘虏了,只是因为还在观察阶段,所以故意说了些难听的话。
“开玩笑的。我很感谢你。”
“呜呜,主人好坏。”
我瞬间改变态度,她却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我,但表情和动作不同,她用力地摇晃着粗粗的尾巴。
“我对您有用吗?”
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舒尼亚突然这么问道。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吧。
“你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了我,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没错,但实际上舒尼亚你确实帮了我。而且,我也希望你以后能继续帮助我。当然,法蒂玛也是。”
我把话题转向旁边抱着炖锅、一直盯着这边看的法蒂玛,她竖起长长的尾巴,露出满脸笑容。
“就是啊,舒尼亚。别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嘛。”
“—— 是啊。”
听到我的回答,舒尼亚突然站起来,不等任何人阻止,就快步向泉水走去。
那时她好像对法蒂玛说了什么悄悄话,但法蒂玛什么也没说,把大锅放在中间,开始往木碗里倒炖菜。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
“被人说了那么让人害羞的话,谁都会跑掉吧。我也饱了。”
“啊…… 不,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如果不把真心话说出来,被误解了就不好了吧。”
“那倒是没错,但是啊!没有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了,没有肌肉后背都发凉了!”
达马尔挥舞着双臂,全身挠个不停。
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正在准备勺子的阿波罗尼亚对着他露出坏笑。
“咦?达马尔先生害羞了吗?”
“闭嘴,你这只狗!回你的狗窝去!”
达马尔手忙脚乱地想把她赶走,但身手敏捷的阿波罗尼亚像跳舞一样躲开,躲到了我的身后。
不过也许是为了报复,她把脸凑到我的耳边,用黏糊糊的语气把矛头指向了我。
“主人也能说出那样的话呢?难道是在追求她吗?舒尼亚小姐很可爱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而且关于恋爱的话题就饶了我吧。我对那方面一窍不通。”
我想知道我的话里哪里有那种意思,但马上就放弃了。
以前也是这样,我一想到恋爱的事情就什么好事都没有。我似乎从出生起就没有安装能感受到那种心灵微妙变化的传感器和处理那种事情的设备。
多亏了她,我把靠在肩膀上的脸颊用力推开,赶紧逃走。
“不过话说回来…… 舒尼亚确实很可爱吧。”
“你在说什么?她可是个十足的美少女 —— 不,说实话我觉得这些家伙的颜值都很高。”
“原来如此。不,我对女性的容貌没什么自信。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我没有说错。”
但是如果达马尔和阿波罗尼亚的意见一致,也许我可以稍微有点自信。
“主人不喜欢像舒尼亚那样聪明的女孩子吗?或者说,主人虽然是成年人,但结婚什么的呢?”
“就像我说的,我不擅长恋爱的话题。我是单身。”
不知为什么这只狗娘似乎很喜欢八卦,一知道我没有伴侣,就露出了像是想到了恶作剧的笑容。
“咦…… 那舒尼亚小姐也不错啊。趁她睡觉的时候袭击她什么的,哇!?”
“不可能做那种事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在我说完之前,我就用手紧紧抓住了她靠在我肩膀上的脸颊。
但是阿波罗尼亚似乎还不知悔改,露出了傻笑。
“主人,你知道‘天然花花公子’这个词吗?”
她仍然带着坏笑,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多亏了她,我封印了所有的温柔,甚至决定践踏与俘虏待遇相关的法律。
我一下子变得冷淡的视线让阿波罗尼亚也注意到了,她小声说了句 “开玩笑的”,但那又算什么呢。
“法蒂玛,吃饭前有点不好意思,能把这个扔到那边去吗?”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什么都愿意做,舔鞋子也行,请您发发慈悲,慈悲啊!!”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说的 “被杀了更好” 的话。
她迅速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我的腿。
当然我并不是真的要那么做,但对她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看到她如此急迫的样子,俯视着她的法蒂玛的眼神完全是一种轻蔑。
“明明说了要小心谨慎,还一直乱说话的狗不好。”
“不要扔我啊!!”
“真是热闹啊。趁饭菜还没凉赶紧吃吧。”
狗的远吠声在晚餐的烟雾中渐渐消失。
舒尼亚被这吵闹声吸引回来,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