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琴翊琛沉声问:“此事可曾被人察觉?”
和光道:“陛下放心,此事由属下与和尘亲自操办,万无一失。”
离琴翊琛放下心来:“好,事情办得不错,朕会重赏,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这笔银两没有落入黑衣组织,这算是新元节之前,离琴翊琛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五十万两银子,足够养活一个军营大半年。
将这笔银子没入国库,不让它落入歹人之手,便是此案以来最大的收获。
但,只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让离琴翊琛完全开怀。他要去见一个人。“陛下,鸢儿想去沈家看看,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好,不过你先随朕去一趟二哥府上,朕想去看看二哥。”
离琴翊琛登基后,并未为难离琴翊寒,让其保留了信亲王的爵位,让他荣养天年。只要他不再上蹿下跳,离琴翊琛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一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兄长,留着他,还能维护他的好名声。
“鸢儿,你随朕去了就知道了,更何况他的病还得你去瞧瞧,换做他人,朕也不放心。”离琴翊琛轻声说着。
离琴翊琛对蓝彤鸢并不隐瞒,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鸢儿,今日你给我透个地儿,二哥的病,你能让他恢复到什么程度?”
听到这句话,蓝彤鸢心下一咯噔,今时不同往日,离琴翊琛已经身为帝王,身份地位与离琴翊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记得此前,澧成帝叮嘱过她,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离琴翊寒一条命。
就让他在府中当个闲散王爷,颐养天年吧。
蓝彤鸢沉下心,坚定的回答道:“陛下, 鸢儿医术不精,用尽全力,只能让二殿下能坐在起来,不用时时躺在在床上。”
“鸢儿无能,无法让其重新站起来。”蓝彤鸢清澈的目光,迎上离琴翊琛深邃的双眸。
离琴翊琛暗暗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一个富贵王爷的名声,让他不愁吃穿的活在府中即可。
离琴翊琛带着蓝彤鸢来到信王府。再见到离琴翊寒。他正被人推着在外面晒太阳。此前因为身体如无骨一般,连坐都坐不起来,如今能坐起来,腰椎以上的部分终于恢复些力气,胳膊能自由活动。
他的气色的确已经好多了。
见离亲翊琛到来,离琴翊寒忙拱手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皇贵妃。”
即便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认命,自己已经成为废人一个,如今能重新坐起来,已是上天垂怜。幸得李翁经常宽慰他,才不至于让他走了绝路。
离琴翊寒一抹假笑浮上脸色:“陛下刚刚登基,政务繁忙,今日怎有空来我这府上,难不成陛下还不放心臣这么一个废人。”
此话一出,此后在离琴翊寒身旁的李翁瞬间变了脸色,急忙替他找补:“启禀陛下,我家主子近日心情烦闷,头脑发晕,这才出言不逊,还请陛下降罪。”
出乎意料的,离琴翊琛并未生气,而是轻笑道:“二哥这是说的哪里话,二哥重病缠身,朕这个做弟弟的难不成还不能来看看了。”
说着,他瞟了一眼蓝彤鸢,继续说道:“更何况,二哥的病,还是朕的爱妃出手相助的,二哥不欢迎朕,难不成还不欢迎鸢儿?”
提到蓝彤鸢,离琴翊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闷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病自知无救,能恢复到这个程度,还多亏了娘娘出手相助。”
“皇贵妃娘娘对臣如同再造,臣岂有不欢迎之礼。”
蓝彤鸢看着这两兄弟拌嘴,巧笑道:“这不就得了,此次鸢儿还是为了信王的病而来。让我来看看,信王的病恢复的如何了。”
蓝彤鸢一把拉过离琴翊琛的手腕,轻轻搭上他的脉相,片刻后轻轻道:“信王恢复的不错,我再给信王调一下方子,按照这个方子继续用药,信王的体力会继续恢复。”
李翁急忙引着蓝彤鸢到案边开方。离琴翊琛这才悠悠的说道:“二哥一定要遵医嘱,鸢儿的方子,定能助二哥早日站起来。”
离琴翊寒苦笑:“陛下就不必讥讽臣了,如今臣落得这般情境,也算是罪有应得,自讨苦吃,臣不怪任何人。”
“陛下此番来,有什么指教还请直说吧。”
离琴翊琛有些无奈,坐在离琴翊寒的对面,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递给他,这才缓缓开口:“二哥,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何要算计卿仪。”
离琴翊寒一愣,旁边开方的蓝彤鸢也愣了一下,笔尖的墨汁掉在宣纸上,瞬间晕染散开而来。蓝彤鸢有些无奈,只能换掉这张纸。她没想到,离琴翊琛就这么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而离琴翊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离琴翊琛所指的是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反问道:“陛下,让臣来猜一猜,可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儿?”
此言一出,离琴翊琛更加确定,离琴翊寒当年对沈卿仪的算计,绝对不是出于她的美貌和才情。
离琴翊琛不置可否,沉声道:“看来二哥真的是下定决心当个闲散王爷了,对这京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了。并非皇后出事,而是沈家出事儿了。沈家昨夜被灭了满门。”
“二哥可是知道些什么?”
离琴翊寒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凉声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悠悠的看着离琴翊琛:“三弟,你可知道父皇为何明知道你能力在我之上,为何还是在知道本王恢复为正常人之后,将你赶出了京城?”
离琴翊琛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为何澧成帝非要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守着那嫡庶规矩?难道说把江山交给一个无能之人,眼睁睁的看着王朝没落,也要遵守嫡庶规矩?在父皇心中,这规矩难道比黎民百姓更重要?
看着离琴翊琛那复杂的神色,离琴翊寒心下涌起一阵快感:“看来父皇并未告诉你真相。”
离琴翊琛满脸疑惑,冷声道:“朕自知不如二哥你受宠,父皇有事瞒着朕也正常。不过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朕,而非二哥。”
“父皇再宠你,也不可能把江山交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瘫子。”
“哈哈哈哈”离琴翊寒看着被激怒的离琴翊琛,又是一阵快感。
“哎呀,三弟,你还是这么不禁逗,枉你?在宫中隐忍二十多年,怎么登上了这个位置,就变得这么容易被激怒了”
离琴翊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二哥,即便父皇宠你,可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朕很好奇,若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能不能应付得了左丘家的报复!”
离琴翊寒的狂妄瞬间被压制住。“什……什么左丘家?”
“哟,看来你也不知道”离琴翊琛故作惊讶:“想来,父皇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告诉你。”
“京城里的种种,包括你被人残害至此,都是左丘盛的后人,对皇家的报复。我还是感谢二哥,幸亏你是嫡子,对方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嫡子身上,这才让我这个庶出,躲过了一劫。”
“你……你说什么!”这次,轮到离琴翊寒破防。他没想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却成了对方攻击皇室的活靶子。
“二哥,不如朕来给你好好讲讲?”
“不……”离琴翊寒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现实,良久他才又缓缓开口:“原来如此,原来我们都只是父皇的棋子。父皇真正想维护的人,只有睿正太子,咱们的好大哥。”
离琴翊寒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声音无比冷漠:“当年的确是我想算计皇后娘娘。但这并非我的意思,而是父皇授意的。”
“父皇?”离琴翊琛有些惊讶,他有些难以理解,忍不住提高了声量:“父皇若要想让卿仪嫁给你,直接指婚即可,为何非要用后宫的手段?”
“因为……因为沈卿仪已经有婚约了。”
离琴翊琛有些不明白:“婚约?一纸婚约,并未成婚,皇家一纸赐婚便可让婚约变成废纸,皇家又怎么会忌惮那一纸婚约?”
“我……我听母后说,皇室并不忌惮沈家,而是忌惮这桩婚事背后的算计。”
这倒把离亲翊琛弄糊涂了,成婚两年来,他从未听人说起来沈卿仪此前有过婚约。
“与沈卿仪有婚约之人,是……”离琴翊寒停顿了一下,这倒让离琴翊琛更加好奇了,他的这个二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从不瞻前顾后,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可今天这个人却让他如此吞吞吐吐。
他忍不住问道:“二哥,究竟是谁能让你如此忌惮?”
离琴翊寒沉声道:“是……卫相家的大郎卫云堇,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第一份婚约,是镇南侯世子路润之。”
“你说什么?”离琴翊琛一时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旁的尚时提醒道:“陛下,小心龙体。”
“镇南侯路成仁早在十五年前,因为通敌叛国,被吵架灭族,即便是有婚约,也早就不做数,怎会让父皇还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三弟,你可知道路家为何会背上通敌叛国罪罪名?”离琴翊寒声音低沉。“今日二哥就跟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二哥的确曾经肖想过这个位置,也曾经为了这个位置的确做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离琴翊寒叹了口气:“可二哥做事的前提是,这个位置,是在离琴家的手中,而不是其他人手中,这天下,是掌控在离琴家中。”
离琴翊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这些话,传到蓝彤鸢的耳中,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信王”蓝彤鸢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福身行礼:“鸢儿想去看看白侧妃,不知她的病可有好转?”
离琴翊琛点点头。
李翁引着蓝彤鸢离开前厅,待蓝彤鸢走远,离琴翊寒缓缓开口:“三弟,今日我所说的话,只是一些无据可考的谣言,我呢就是这么随便一说,你呢也就随便一听。”离琴翊寒故作轻松的说着。
幸好今日无风日光和煦,即便是冬日,巳时的日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兄弟俩难得放下成见,看在他人眼中,这二人就是在话家常。
只听离琴翊寒缓缓说道:“路润之所效忠的,并非离琴家。其实在路润之的家中,并未搜出其通敌叛国的罪证,但是父皇还是将路家灭了族。因为父皇收到消息,路家藏有一物,持此物便可令皇位易主。”
“令皇位易主?”离琴翊琛大惊失色,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听说是太祖爷的亲笔信,我曾听母后说起过,当年太祖爷打天下时,曾经差点被敌军斩于马下,危难之际,他把大印交给了自己拜把子兄弟,让其务必承其遗志,打下江山。”
“他的拜把兄弟杀出重围后,带着救兵,将太祖爷救回,太祖爷感恩之际,便许下若他有不测,就由他的拜把兄弟继承他的位置诺言,空口无凭,有书才为证。”
离琴翊琛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前想起左丘盛之事,虽然离琴翊寒所说的故事,与澧成帝告诉的他的故事,大相径庭,但自幼在宫廷中长大的他,猜也能把此事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掩饰下眼中的寒光,继续问道:“那此事与卿仪有何关系?”
“路家,其实是太祖爷拜把兄弟的心腹。”离琴翊寒继续说道:“当年太祖爷打江山时,尚未一统便已油尽灯枯,太祖爷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这个位置,争的头破血流,最终我们的太爷爷从中脱颖而出,继承大位。”
“彼时,太祖爷的拜把兄弟还在外征战,当他得胜还朝时,太爷爷已经继承大位。后来太爷爷一统江山后,把太祖爷那位拜把兄弟以谋逆罪论处。”
“彼时,太爷爷并不知道有那封亲笔信,清理完逆贼后,才知道有这封信,但为时已晚,经过多方查找,也始终未找到信的下落。”
“路家身为他的心腹,选择投诚太祖爷,被太祖爷封为镇南王,世袭罔替,但继承爵位时递减一等。直到路成仁时,已经由王爵递减为侯爵。”
“这么多年路家虽然一直爵位在递减,却始终手握重兵。直到父皇时,才堪堪将其除去。”
“但父皇并未在路家找到那封信。父皇怀疑,那封信,在沈家手中,但沈当时沈父只是一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已经与卫家有婚约,若父皇直接赐婚,会引起他人的猜测,这才让我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离琴翊寒语气虽然轻松,但离琴翊琛的心却在不断的往下垂。至此他终于明白,为何白决明一定要屠了沈家。他也是在找东西……
“当时拥护太爷爷的,都是他的嫡系心腹,以及心腹的嫡子们,他们之所以拥护太爷爷,也是因为太爷爷是太祖爷的嫡子。”
“所以,若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在,你该知道轻重……”离琴翊寒声音极轻,像是叮嘱,又像事不关己。
离琴翊琛如何不知,如今离琴家的皇位已经传了四代,若此时有这么个东西出来,离琴家皇位的正统性就会遭到质疑!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