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林夕昼夜兼程,总算赶在除夕前几日回到京城。
一路上,他没少采买沿途各地美食和特色服饰,还带回许多有趣的小玩意。
回到昭阳殿,他一边吩咐长风将车上物品分类,给晚云的和给周念的分别装箱,一边忙着梳洗更衣,刮去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
“这两月他们母子二人过得如何?齐耶达可有为难他们?”他从浴室走出来,还不及穿好外衣,便急急忙忙询问晚云的状况。
长风把手里的木雕娃娃扔进左边箱子里,话里满是嘲讽之意:“他们好着呢,比你在的时候过得还好。人家现在可是有单独宫苑住居,身份尊贵无比,吃穿用度堪比你与大公子。”
林夕手里的外袍都吓掉了,他顾不上捡,紧张地问道:“她不会又找了个男人依靠吧?”
他那几个弟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跟齐耶达简直是一丘之貉,一入京便大肆搜罗邺朝美女,充入自己的府中为妾,最大的宠爱也不过是给她们些锦衣华服、珠宝首饰,一旦过了新鲜劲儿,那些女人被束之高阁,连衣食都无法保障,日子过得还不如普通侍女。
宋晚云和他赌气,宁愿去齐耶达那里做人质,也不愿求助他。那么很有可能,当她发现齐耶达性格暴戾,不好相与,又会生出另寻靠山的心思。
“你快说啊,她到底跟谁走了?”林夕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没跟谁走,人还在宫里。只是现在已搬到景馨苑居住,连同何大夫和周家几口人都跟过去了。”
林夕愣住了,能单独赐宫苑给她,还能让齐耶达乖乖放人的,这宫里可就只有一人。
“她真是疯了!”林夕再也无法冷静,看长风的眼神充满怒意,“让你留在宫里保护她,你竟放任她去做这种荒唐事?你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我喜欢宋晚云吗?”
长风委屈得鼻子发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公子待他如亲兄弟,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可自从认识了宋晚云,每一次挨骂都是为她。
十几年死心塌地的追随,还比不上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重要。
长风心里堵着一口气,迟迟不肯把事情原委说出来,故意想气一气林夕。
林夕也等不及他回答,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便冲出门,径直朝景馨苑跑去,只有亲眼所见,亲口向宋晚云证实,他才能相信这个事实。
齐颜可汗此时正在景馨苑的前殿,抱着周念举高高,爷孙俩乐得咯咯直笑。
晚云站在一旁看着,奉承道:“念儿最喜欢跟爷爷玩耍了,前两日可汗带他去骑马,他回来后兴奋得睡不着,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吧,连梦里都在喊爷爷骑马,爷爷骑马。”
“是吗?我的乖孙儿做梦都在想爷爷呢?”齐颜可汗忍不住一口亲在周念的小脸蛋上,还故意拿胡子去逗他痒痒,惹的周念仰头大笑。
晚云笑道:“当然,念儿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梦话,看来他的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可汗。”
她话刚落口,门口值守宫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二公子,可汗在里面,你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可不等宫人先进屋,两人便推搡拉扯着一起闯入殿内。
林夕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什么身份尊卑、父子孝悌,全都抛诸脑后,他愤怒地跑到三人跟前,从齐颜可汗怀里抢过孩子,又牵起晚云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齐富贵,你给我站住!”
齐颜可汗一声怒吼,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林夕直接呆在原地,愣愣地回头看向他,又脸色窘迫地瞥了眼晚云。
他不看还好,这一眼对视,霎时让紧抿双唇憋得脸蛋通红的晚云再忍不住笑意,蹲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本名叫齐富贵?”她笑得肚子发疼,不停拿袖口擦拭眼角的泪水。
“你管我叫什么!”林夕脸色微红,又伸手去拉扯晚云。
齐颜可汗生怕他摔着孩子,忙阻止道:“林夕,你别激动,先把孩子给我。姓名的事咱们慢慢讨论,正巧我拟了几个好听的名字,打算给念儿改名,将他列入咱们皇室宗谱,你若不喜欢齐富贵,这次也可一并改了。”
林夕彻底恼了:“给我胡乱取名便算了,你凭何给周念改名?他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也没资格插手他的事。”
“我是他亲祖父,怎会没有关系?你可以不认我,但念儿是皇家血脉,由不得你随意抛弃。我已承认他的皇长孙身份,若不是念着你是他生父,想等你回来定夺他的姓名,我早就给他改名换姓,列入皇嗣了,哪里还容得你来指摘质问?”
林夕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上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和周念要成为兄弟了。
他敷衍着把齐颜可汗送走,又把念儿交给侍女,这才回到屋里和晚云掰扯。
看着晚云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他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吃准我不会拆穿你的谎言,所以才敢冒着欺君之罪,把念儿推到皇长孙的位置上去吧?”
“你若不愿,也可以去禀明真相。”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语气。
林夕双手按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 把晚云围在里面,笑道:“我哪里敢不愿,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做周念的父亲。只是,我既然认下这个儿子,那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娘子,这回你可赖不掉了。”
晚云冷笑一声:“不就是个名头吗?你爱怎么称呼都随你,别说叫我娘子,你就是叫我娘,我也会答应。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可以随口胡诌的,是吧,齐富贵?”
林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抬起一只膝盖跪在椅子边缘,搂住晚云的腰,欺身压了下去。
晚云猝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已探入双唇,追逐缠绕间,灼热的气息颤抖交织,如同夏夜的暖风,带着淡淡青草芬芳,吹得人昏昏欲眠。
晚云抵靠在椅背上,退无可退,一半清醒一半迷糊。她伸出手去推他,可双掌一触碰到他的腰,她才发现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底衣。
外面雪积三尺,天寒地冻,他就这样跑了过来吗?
难怪他的身子冷得像冰块一样,多挨片刻掌心都浸入阵阵寒意。
明明想推开的双手,竟鬼使神差地绕到他的后背,晚云抱住那冰凉的身体,忽然想给他一点温暖。
林夕没有进一步攻城略地,而是缓缓离开她的唇,嘴角依旧挂着一抹轻狂的浅笑:“宋晚云,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心里就是有我。”
“你胡说。”晚云下意识地反驳。
“若你完全不在乎我,就该像惧怕齐耶达一样惧怕我,或者像讨好齐颜可汗那般来讨好我,可你没有,因为我们之间不止是利益交换。你恨我怨我,不是因我北夷人的身份,而是在怪我欺骗你。
“可这北夷江山是齐颜可汗的,占领邺朝国土的最大受益人是他,而杀害周砚的直接凶手是齐耶达,也并非是我,你又为何对他们阿谀奉承,却对我冷眼相待?难道不是因为你我之间有感情牵绊,所以你宁愿去投靠更值得你恨的人,也不肯容忍我对你的背叛。”
晚云眼眶里盈满泪水,找不到一句可以辩解的说辞。
这个男人太了解她,无论她有何心思,总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大多时候不会说出来,任她自说自话,甚至时不时配合她演戏。
可这次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卸去她自我保护的外壳,轻易击垮她故作坚强的心里防线,把她那些隐秘的心事,猛地掏出来,丢在青天白日之下。
“我才不会喜欢上你,我讨厌你,要恨你一辈子。”晚云只能以几句苍白无力的话作为回答,说得毫无底气,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林夕轻声笑了笑,埋头在她耳边说道:“好,能让你记恨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对他来说,明确她的心意,已是最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