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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无风,阳光明媚得紧,我在城内闲步走着。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二匹白马策之,鎏金色华盖紫色流苏,幕帘垂落,半透明的银白,宛如蝉翼,车驾浮雕金漆,奢华得令人频频侧目。

那男人就懒懒地倚在软榻上,隔着透明的幕帘,视线一刻也不曾从我身上离开。

道上的行人纷纷投来怪异的视线,但不敢深究。马车中的男人,常州城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孩童没有人是不认识的。

鲁国公司空长卿,他的一个眼神,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但现在,他决定不了一个女人何时才会停歇的脚步。

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徒步也须得走上五天。

我从城东走到城南,从城西又逛到城北,他也就这么坐在马车里,跟着我兜兜转转,整整五天。身边仅有一个曲慕白跟着,想那周逸,多半是受了刑罚,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五天前,司空长卿一回来就找到了我,这并不让我觉得有丝毫的意外。整个常州城都是他的,城门严密把守,无法离开的我,不过是他放飞在巨大笼中的雀鸟。他若是高兴,任我在巨笼中飞翔,他若不高兴,一伸手就可以将我捏在手里。

让我意外的是,像他这样坏脾气的人,这次居然能耐着性子陪我消磨了这么久。

他说:“悦容,既然你喜欢追逐的游戏,那就尽情玩个够吧,等你不想走了,再乖乖回来我身边。”

走了五天,其实我是真的累了,而游戏该适可而止,留在他的身边不正是我的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自信满满的面容,总让我有种将它撕毁的冲动,所言所行都失了控制。也许人活着,有时候总会为了一口气忘记理智。

我开始不平衡了,凭什么自己走得这么累,他却坐着马车舒舒坦坦?

于是我决定去雇辆马车,但曲慕白总是先我一步,将城中所有的车马都买下。

隔着那层纱帘,司空长卿笑得十分得意,我愤恨却无可奈何,继续徒步走着。

路经渡口,我想渡船,曲慕白随手一扬,一张张白花花的银票满目纷飞,地上水中落了一片,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尖叫着抢着,摆渡的船夫也扔了划桨跳下水中去捞那罪恶的东西。

我终于忍无可忍,冲到他面前怒骂:“司空长卿,你这个疯子!”

他说:“当别人开始说你是疯子的时候,你离成功就不远了。”

他又说:“悦容,你该明白,我不过视钱财如粪土,视你如至宝。”

修长的手指掀开幕帘,清晰地露出水木风华的面容,朝我探手,“来吧,别任性了,跟我回去。”

“我不要!”忿然转身的瞬间,他的笑容一点点失去。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一直都不是。五天了,我累了,他也累了。

他怒沉着脸跳下马车追上我,一把将我攥进巷子里狠狠吻住我的嘴。推不开身子,我用力咬下去,他非但没有从口中退出,更加狂野地吸吮着我的口舌,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就如这他给我的爱情一样,血迹斑斑也不愿罢手。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甘心!”他的嘴角还残存鲜红,艳丽而妖孽,愤怒而癫狂。

“你知不知道现在萧家为了争邵阳、泸溪两座城池正在与我交战,为了你我什么都不管了,那两座城谁要谁拿去!我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找你,五天来默默跟在你身后,只希望你一个回身就能看到我。可你到底要闹的什么时候才肯罢休!留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痛苦得难以忍受吗!楚悦容,你到底有没有心的,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摇晃着我的双肩,愤怒咆哮,像只受伤的野兽。

我终于如愿看到他自信崩溃的模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喜悦,胸口窒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决定。我不想骗他了,孩子我会再想办法生下来,也不想欠他感情的债。情债太过沉重,我还不起。

“是的,我对你是没有心的。”将他的身子推开,轻而易举,此刻的他不再恣意张狂,看上去虚晃、单薄、摇摇欲坠。

背过身去,我说:“所以你别再烦我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爱上你。”

“如果你心里没有我,那天晚上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这句话似乎是支撑他站在我面前的最后力量。

我闭眼深呼吸,“那晚的事是一个错误,是姹……”

话还没说完,忽感身子凌空一横,整个人就被他扛在了肩上往外带去。

我大惊失色,拍打着他的背喊道:“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他没有应我,冷着脸将我扛到河边,手一放,生生把我扔了下去。哗啦一声水响,冬日寒冷的冰水冻得我浑身打颤。他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掌,曲慕白恭敬地将司空家的传家银枪放到他手里,无论我游到哪里,那尖锐的纹龙枪头都会对准我,死活不让人上岸。

牙关瑟瑟发抖,我愤怒拍着水面怒骂:“司空长卿,你疯了吗!”

他笔直地站着,那身紫裘白蟒衫显得那么萧瑟,额前落下一撮碎发,贴在他的眼角,像是一行黑色的泪痕。

“悦容,我说过,当别人开始说你是疯子的时候,你离成功就不远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后悔,就是当初没有不顾一切地带你回金陵,才让你嫁给了赵子都。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威胁也好,逼迫也罢,如果温柔的对待沉默的等待,对你没有一点用处,那么就让我像个疯子似的来面对你吧,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了。”

红缨飞扬,尖锐的枪头略微一抬,阳光下森森白光,他微笑着问:“来,请你温柔地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我歇斯底里地喊了无数遍“不爱”,他眼底满是受伤,面上维持着笑容,“没关系,你愿意在这里泡着,我便愿意在岸上等着,这辈子就这么等下去,我就不信等不到想要的答案。”

我忍住浑身剔骨般的寒冷,嘲笑他:“想不到不可一世自信骄傲的鲁国公司空长卿,会用这种手段逼一个女人说爱你。”

他微微阖上双眼,“我的骄傲在你面前已脆弱得不堪一击,悦容,你知道吗,这世上我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自信,除了你的心,还有你爱不爱我这件事,你让我觉得自己滑稽得像个小丑。”

谁言心有猛虎,轻嗅蔷薇;谁道彼年孽爱,许不了地老天荒?

我无法明白,是怎样的爱,才会有这种勇气,把一颗心捧上,任人践踏?

曾有人说,人生最大的两个悲哀,一个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另一个是得到了不想要的东西。

我和他,都如此悲哀。

这时,小腹隐隐传来抽搐的痛感,体内似有热物自双腿间流出。我心头顿时大慌,孩子,我的孩子!

捧着肚子对着司空长卿哭道:“求你让我上去,带我去看大夫,我要去看大夫!”

见我面无血色,他怔住了,忙跳下河将我抱起。鲜血从我裙摆里一点一滴渗出,他的脸色比我还要来得苍白,纵身一跃快速往医馆跑去,口中反复念着:“悦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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