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溶溶,皓月挂梢,繁星点点缀满天幕,为这幽静的夜晚添了几分雅致。
见自己的房间来了个不速之客,阿初并没有太惊讶。
黑衣女子站在桌旁,她面罩遮颜,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样貌,然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上了岁数的痕迹,可揭露她的年华已逝。
阿初先是倒了一杯茶,再问道:“阁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身穿黑衣,不走正门,还是名女子。
再加上她的武功心法,阿初很快猜到了一人。
寒鸦壹一手培养的魅级刺客,也就是二十多年前潜入宫门传递完选亲的消息后,便就此了无音讯的无名。
无锋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黑衣女子主动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她抬起头来,赫然是宫唤羽和宫子羽的继母———雾姬夫人。
她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雾姬参见陛下。”
“雾姬?”阿初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她气定神闲,就连声音都是轻轻松松的,“或许该叫你无名吧。”
雾姬神色一震,她垂眸冷静道:“陛下果真无所不知。”
二十年前的因缘际会之下,无名成为了前执刃夫人的贴身丫鬟,并借此机会成功混入宫门之中。
可惜,在刚放出宫门要选亲的消息后,她就被老执刃发现了身份。
老执刃没有杀她,反而给了她另一种选择,在他的劝说下,无名渐渐脱离了无锋,在宫门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这里有小姐,还有子羽,她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
但她始终未曾预料到,小姐竟在流言蜚语中郁郁而终。为了承担起照顾宫子羽的重任,她成为了新任的执刃夫人,也就是如今的雾姬夫人。
“无锋既已被灭,你也默默消失了那么多年,如今突然出现,所为何事?”阿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雾姬,随即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夜色已深,长话短说。”
“是,”雾姬身子更低了几分,一个能废了老执刃二十年功力的少女,即便阿初表现得再美貌再无害,她也不敢小瞧于她,自然也不敢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我是来告发宫唤羽心怀叵测,意图谋反的。”
雾姬直接切入主题。
阿初:“?”
下马威一事她都如此网开一面了,宫门竟然还有人敢谋反?!
他们是活腻歪了吗?
不过,宫唤羽这个名字好陌生啊。
阿初茫然片刻的问着雾姬:“他谁?我跟他有仇吗?”
宫门能入她眼的寥寥无几,宫唤羽名声不显,自是没资格引起阿初的注意,因此那日匆匆一踏之后,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未细究那人的身份。
自然也就完全忘记了那个被她踩在脚底下,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的人了。
雾姬面不改色道:“他乃宫门少主,陛下与他无冤无仇,只是因他与陛下同为孤山派血脉,自诩也承了统一天下的命格,便生出了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
雾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无语的状态说的,真不知道宫门怎么培养的少主,狂妄自大,认不清现实,
阿初之所以能统一天下,哪里是靠什么孤山派的血脉,她明明是靠自己一步步杀入皇城的。
况且登上皇位后,阿初就自创姓氏,她未循古制,不认宗亲,这本是欺师灭祖的大事,却因登基大典的异像,皆颂其顺应天命,无人敢有异议。
自然而然,她这个皇位,与孤山派没有一丁点关系。
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宫唤羽偏偏不明白。
雾姬在听到老执刃严词拒绝了宫唤羽欲借无量流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后,本来是松了口气的。
如今的世道在这位女帝的统治下安宁富裕,女子不再流离失所,百姓们亦安居乐业,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帝王,雾姬自然不想她出事。
可谁知,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宫唤羽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计划实施的第一步,便是故意暗示老执刃与长老们:尽管女帝威名远扬,但她终究年岁尚浅,属于后辈之列。
因此他提议迎接女帝这等大事,应交由宫门年轻一代去筹备与执行,这样既保存了宫门老一辈的颜面,也给予了年轻人展现能力的机会。
结果可想而知,此建议被老执刃他们采纳,终是如他所愿挑起了双方的冲突,亦为他接下来的布局顺理成章的铺设道路。
早在老执刃拒绝了他造反夺位后,宫唤羽便存了杀心,无量流火只有执刃才能启动,既然老执刃不能指望了,那他自然打算自己上。
拿着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宫唤羽以她胞弟的下落作为要挟,胁迫她使用无锋的武功杀了老执刃,并要她将此事栽赃陷害给阿初。
阿初与宫门素有恩怨矛盾,又在无锋待过,证据确凿之下,必定百口莫辩。
到时候老执刃身死,他成为新的执刃,再用为老执刃报仇的借口,以无量流火威胁阿初传位于他,
自此,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与异想天开,雾姬毫无隐瞒,直接将宫唤羽的计划一一向阿初道出。
雾姬之所以没有选择告知老执刃和长老,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她告发了宫唤羽,他得到的最大的惩罚,不过就是失去个少主之位,并无性命之忧,而她则会因为暴露无锋的身份,死在宫门人的手里。
她不怕死,但她放不下宫子羽,那是小姐唯一的孩子,她答应过小姐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的计划,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阿初放下茶杯,她能看得出雾姬说的是真话,但要按她这么说,宫唤羽此人心机深沉,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计划告知于她。
雾姬叹了口气道:“宫唤羽虽为宫门少主,但老执刃尚在,长老们也都屈服于您之下,自然没人敢跟随于他,所以为了留住我这把刀,他告知了我他口中完美的计划,并且承诺我,等他登上皇位,便允我家人团聚,以及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阿初:“……”
男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便是画饼。
她忍不住吐槽道:“他是看不起谁?一个人就做谋反的梦,我谋反的时候都打了一个月的仗好吗?!宫门的人果然是关久了,不仅迂腐脑子也跟浆糊似的。”
雾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昨日宫门所有人连少女身上的威压都扛不住,宫唤羽更是颜面尽失,然而即便如此狼狈,他仍没有清醒过来,不断地催促她寻找机会除掉老执刃。
雾姬都对他的冥顽不灵感到服气。
阿初皱了皱眉,还是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傻逼之人,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低声嘟囔道:“我怎么觉得他不是要我的皇位,而是要让宫门的人都死绝呢。”
“毕竟我能保证他在开启无量流火的前一刻,便会死在我的剑下,而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不论有罪没罪,都会以谋反的罪名处以极刑。”
“就算他成功让我死在了无量流火之下,无量流火乃一次性用品,用完就没了,凭借宫门的乌合之众,他也根本抵抗不了我在朝中的势力。”
世人皆知女帝的属下忠心耿耿,骁勇善战,若是有人敢越过他们谋害女帝,无异于自寻死路。
魑魅魍魉,当年的四方之魍,早就改名换姓,成了女帝在暗处的锋刃,杀该杀之人,赎该赎之罪,而她若是死了,便也没人压制他们了。
到时,便是整个人世间的生灵涂炭。
雾姬白着张脸,竟然觉得该死的有道理。
阿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告知我这些消息, 想必是有所求?你是为了你弟弟的下落而来的?”
雾姬摇摇头,她苦笑道:“说来不怕陛下笑话,我的父亲茗雄曾是天下第一铸剑师,无锋想要收他为己用,但是他不愿答应。有一天等我一觉醒来,他和弟弟都不见了踪影,老执刃跟我讲,他们是被无锋抓走囚禁了起来,并用我的性命威胁我父亲铸剑,他们并没有抛弃我。”
“或许曾经我还能骗骗自己,老执刃口中的就是真相,”雾姬脸色淡了下来,“但是我知道,能威胁到我父亲的,从来不是我。”
她的弟弟,才是父亲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陛下给了女子安身立命之本,是个很好的帝王,我也知宫门的人伤不了你,此番前来,只求陛下看在我知无不言的份上,放宫门一马。”
雾姬不在乎宫门,但她在乎宫子羽。
“看在你坦白的份上,我可以不迁怒宫门,但宫唤羽必须得死。”
阿初可不想留个后患在身边。
“陛下想如何做?”
阿初思索了会,很快想到一个好主意,她把一粒丹药给了雾姬,“你寻个机会,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雾姬一愣,解释道:“陛下,宫门的百草萃可解百毒,毒药在这是行不通的。”
“这可不是毒药,你把这给他服下,别的就什么都不用管了。”阿初又打了个哈欠:“好啦好啦,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雾姬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丹药道:“是。”
死一个宫唤羽,就能换取所有人的命,在雾姬看来,这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