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
双春闰二月,阴雨连绵不绝,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路上。
潭州,安城。
别院,西苑。
惜云放下一篮子还带着水雾的鲜花,绕过屏风走进里间,层层叠嶂的轻纱轻轻拢起。
屋子里点着上好的熏香,香烟袅袅似云雾,水红纱帐微微动荡。一张红木雕花拔步床摆放在里间正中央,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
拔步床最里面,透过胭脂水色绣飞鸟的帐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床上正躺一名女子,女子眼帘紧闭,眉目安详恬静,显然正在熟睡中。
见此,惜云无奈摇头,转身利索的将窗前垂下用以遮挡光线的轻纱和绸缎拢起,顿时,道道光线透过精致的支摘窗投入屋内,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一亮。
被突然照进的亮光惊扰,床上的女子嘤咛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探出,盖在脸上,似乎觉得不舒坦,又放了下来,扯了扯身上的被褥,缓缓侧身面朝里面,不过半息,很快又酣睡过去。
惜云捂嘴轻笑,看了眼紧闭的支摘窗,又见她盖得严实,便安心的退出里间,掩上房门出去。半响,又抬着一个铜盆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铜盆上方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温热微涩的味道,显然,这盆热水并不简单。
将铜盆放到架子上,磕碰间发出轻微的动静又惊扰到床上的女子,女子嘤咛一声,翻转身子,这次没有继续酣睡,而是坐了起来。
见此,惜云这才开口。
“姑娘?”
“几时了?”
“就到辰时了,姑娘可要起?”
惜云问,见徐婉柠点头,转身将其中一扇窗撑起,好让外边新鲜的空气进来。
“嗯,昨晚睡得可真舒坦!”徐婉柠摸了摸脖子,哼了两声,掀开被子,透过半开的支摘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道:“今个儿天气也不错!”
“半夜里下了雨,雨一停太阳就出来了!这不冷不热的天气,姑娘难得睡得香这么香,如果不是到了时辰,奴婢还想让姑娘睡久些呢!”惜云说着,一边将帐帘仔细拢起,等徐婉柠自己穿好鞋袜起来后,又马不停蹄的整理床铺!
“下雨了?”徐婉柠探首,凑近窗沿仔细看了眼外面,果然,外面空气一片清新,叶面湿润,地面还没干透呢!
“瞧这满院子的残花落叶,这雨应该不小!”看着满院子的落叶,她感叹。
“风吹了一宿,雨下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停,现在外面乱得很,除了主道大门这些重要地方扫洒了,其余地方下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扫呢!”对此惜云倒是见怪不怪,等早膳时间一过,外面肯定就干净了。
“姑娘想要去院子还得等一会”惜云说着,将床铺整理好,又去旁边的顶箱柜拿衣裳。
徐婉柠每天辰时就要起身练武,她也都是差不多这个时辰才进屋。
好吧,按姑娘说,是叫锻炼,但她看着明明就是习武,要不然为何要每天早起。
“没事,不方便不出去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对此徐婉柠才不在意,她每天早起去院子,就是为了锻炼一下身子,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她锻炼不为别的,就为了有个好身体,最起码不能像原主那般,走个路都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
得亏这时代不兴缠足这陋习,要不然她真的觉得要天塌了!
“姑娘,今个儿想穿哪套衣裳?”惜云看向徐婉柠,问道。
“前个儿针线房不是刚送来了身新衣吗?”徐婉柠问。
成为世子侍妾别的不说,起码待遇比在知州府的时候好很多。
世子侍妾每季能做五套衣裳,金银首饰每年至少能得两套……每月还有二十两银子作花销。
嗯,没错,世子侍妾每个月能有二十两银子,徐婉柠知道的时候,简直惊掉了大牙。
要知道,知州大人的千金小姐每个月也才十两月银花销,她一个侍妾的月银都抵两个知州千金了!
怪不得大家都鼓足了劲往上爬,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说得果然不错!
不过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也能让她吃得盆满钵满。
“姑娘今个儿想穿新衣?”惜云问着,手已经打开顶箱柜最上面的柜子,看向放在里面叠放整齐摆好的新衣。
这套衣裳是以色晕过渡、花纹绚丽多彩出名的彩晕锦做成的,织纹华贵。
彩晕锦制工繁琐,制作过程中要用的颜色更是繁杂无比,一名熟手的绣娘一年都织不了几匹,在江南,一匹最素的彩晕锦起码要一两金,但因产出有限,即便在京城那种权贵云集的地方,也是一匹难求。
徐婉柠的这件春衣用的还是琅玕紫这种艳色,更是难得,却被制成的一套日常服饰给侍妾作季度更换用,可见世子的财力之足,身份之尊。
“就穿它吧!”
“好!”见徐婉柠定好,惜云这才将衣裳拿下来,用架子挂起,新衣其实没多少褶皱,但因为折叠起来过,多少还是有些。
见还有时间,惜云又马不停蹄的去拿熨斗。
可真是个勤劳的姑娘!
看着忙碌个不停的惜云,徐婉柠心中感叹一声,不再多想,开始梳洗!
刷牙子沾取些牙粉,刷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吐出来了,架子边有一个木盆专门用来吐水的。
等徐婉柠洗手又刷干净牙,惜云这才有空站在旁边,等着时间便递上一块打湿拧干的热手帕给她净脸洗手。
净脸洗手的热水是用草药熬制放凉的温水。开春了,天气寒凉,加上风伤人,用这些草药水洗漱不伤肤,还有驱寒的作用,缺点就是麻烦。
不过徐婉柠有惜云伺候,底下还有专门烧水的丫鬟嬷嬷,倒也简便许多。
“有你天天的精心伺候,突然觉得我懒散了许多,嗯?我好像长肉了!”洗漱完毕,徐婉柠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娇美女子,惊觉不对。
她竟然长肉了?
长肉不就相当于胖了吗?
“我胖了!”徐婉柠捧脸,满手软滑,忍不住蹙眉。
“姑娘以往消瘦了些,如今能长些许肉,才是刚刚好。”惜云抬眸看了一眼铜镜里的人儿,笑道:“姑娘的月貌花容,谁看了不称一句绝世佳人,哪里胖了!”
“嗯,你说得对,我才没胖呢!”不得不否认,徐婉柠被安慰到了。
心情一好,她顿时将身材忧虑抛在脑后,拿起桌子上的面脂抹脸,惜云则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发。
“姑娘的发丝长得可真好,乌黑柔顺的。”摸着手中如丝绸般滑顺的秀发,惜云忍不住感慨。
她真的很羡慕姑娘,不仅样貌身段极好,就连秀发、肌肤这些细致的地方也好得让人羡慕。
不像她,头发看着是十分乌黑,却十分干枯,还有断发。皮肤也只是远看着白,实际却因为没有怎么保养变得干燥粗糙。
“乌黑柔顺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挽在头上,再插上些许发饰,便什么也瞧不见了!”对头发的好坏,徐婉柠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都烦死了每天要挽发拆发的痛苦。
每三日一洗,一月一护,长到膝盖的发丝要弄清爽,更是件痛苦事!
如果不是有惜云,且现在身份不许,她绝对会拿把剪刀给搅了。
“发丝好,说明姑娘身体好,气血足,要不然怎么能证明姑娘是个心灵手巧、心思敏捷的人!”惜云不赞同徐婉柠的话,她觉得姑娘发丝好,说明身体康健,身体康健才会有心思学别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姑娘。
样貌好就算了,会的还多,不仅琴棋书画、诗歌词赋样样精通,还懂插花、舞艺、茶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