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县,县衙。
将近七日时间,刘成清吃不香睡不熟,十分煎熬。
县衙的政务本就繁忙,老人上了年纪,身体状况愈发下行,满身心力已经所剩不多。
用过午饭,刘成清强压住心口的一阵剧痛,打起精神,照例在县衙的书房中批阅公文。
这些天,他倒不是没有想过休息,只是……
玉溪县的老百姓还需要他!
故而,哪怕老人的私事再如何让他苦恼,刘成清也一直将其搁置在一边,任由曹正去着手处理,自己则从未过问过。
手里刚拿起的一份公文是近几日才新递上来的,一份关于城南市集的普查资料。
按照往年惯例,每逢年关,都要做一份新的市集调查,来统计玉溪县每年的财政收入。
这其中,城南的市集犹为重要,可以说是整个玉溪县的经济支柱。
所以当刘成清看到眼前的这份公文之后,老人不免也一时间来了精神。
“老李?”刘成清对着门外高声吆喝道,声音有些疑惑。
刚吃过了午饭,倒在门外竹椅上小憩的李德林,闻言打了个哆嗦。
突然惊醒的老师爷一蹦三寸高,同样感到有些疑惑。
“怎么了,老刘?”李德林回声问道。
老师爷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对刘成清的突然吆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但一想到刘成清最近的凄惨遭遇,与县令大人共事了多年的师爷也就没有直接过问,而是爬起身来,径自朝着书房内走去。
看到了门外的李德林走入书房,草草读过一遍公文的刘成清将手中文件缓缓放下,他抬头问道:“这份报告是何时送来的?今年的普查时间为何比往年要早了一个月啊?”
县令大人的眉头微皱,神色中略有些不解。
李德林原地一愣。
“什么报告?”老师爷有些疑惑,负责县衙内务以及公文审核归类工作的李德林,明明并不记得这几天有什么调查报告之类的公文递交上来啊。
他赶忙走上前去查看。
一看之下……
“嘶…”老师爷有些瞠目结舌。
看着这公文上落款处所写下的时间,很显然就是在自己与县令大人陪同礼王殿下去乱葬岗的哪一天午后。
那一天……
李德林突然眼神一沉。
不对,这事儿有些蹊跷!
老师爷一把抓起了那份调查报告,将之放在眼前,对准门口的光线处仔细观察。
良久……
李德林将那张泛着微黄的纸张放在自己的鼻尖处轻轻一闻,旋即眉头一皱。
“不对!”老师爷沉声说道,眼中神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刘成清颇为不解,他看着眼前的老搭档,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向来做事严谨的李德林,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
两个老人的眼神一齐看向一旁,李德林在书房内踱步一圈,老师爷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
“这公文用的纸张是假的,这书房有外人进来过!”李德林沉声说道,眼神有些颤动。
要知道,在这玉溪县的辖地内,绝对的禁地只有两个。
其一,是县里的大牢。
另一个,便是这县衙的书房。
前者是用来关押作奸犯科之徒的重要场合,后者则是存放全县机要文件的保密之地。
刘成清闻言一皱眉头,老人将视线扫过桌案,仿佛想要在目光所及之处找出些问题来。
李德林缓缓摇了摇头,老师爷百思不解。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城南市集的一纸普查报告,能有什么文章可做?
很显然,这里面有问题……
两人都产生了很强的直觉,纷纷将视线看向了对方。
照理来说,每年的这份普查报告的主要作用,是用来摸底全县经济的。虽然也往往会涉及到一些关乎税收的问题,但主要的着力点绝非是某些商家的偷逃官税行为,而是为了确保玉溪县的经济发展不会遇到一些过于激进的弊病。
照理来说,这份报告是铁定不该被别有用心之人动歪心思的才对啊。
上下兼容,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普查报告罢了……
虽然自从刘成清上任以来,老人一直将本县的民生问题视作己任,在一些基础的粮食、田宅问题上,都下了很大的功夫整改。
但是也一直遵循着“循序渐进原则”。
在限制了一些商贩对于百姓口粮的炒作行为,和解决一部分乡绅豪阀对本县贫困住户的土地掠夺问题上。
刘成清可谓是费尽了心力!
既没有得罪任何豪门仕族,也没有亏待任何寒门百姓。
之所以刘大人能够这般受到玉溪百姓们的抬爱,与这位老人的为官主张有很大的关系。
刘成清向来信奉《大学》中,天下为公的道理!
认为天下治理,本应该着力于向均、向安的内核。
故而主打一个引导玉溪县资源分配均衡,案件纠纷审理公平公正。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老人向来认为,只要把老百姓的需求和心理都照顾好了,玉溪县就会愈发欣欣向荣。
可结果呢?
十五年了……
玉溪县虽然确实变得比以前好了些,但是与当初刘成清刚上任时所立下的设想,差之甚远。
曾经的刘成清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但现在的刘成清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够不够好。
也许……
有些地方得罪过人吧!
老人心中想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李,你去把负责这个普查事务的账房叫来,我有话要问他。”刘成清躺倒在了太师椅上,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眯缝着眼睛,语气中有些憔悴。
李德林转身离去,老师爷并没有与县令大人继续交流。
同样是陷入了沉思的老人,双眼目光此刻正一直看着脚下地面,神色显得有些木讷。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的玉溪县,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十足的阴谋,在暗中筹划。
当然了,这个阴谋背后的主持者,并不是陈萍先前所以为的扶桑人,更不是刘成清所认为的某位玉溪县内的豪阀仕族掌权者。
而是……
禹州城外,坐在马车中的陈云螭悠然一笑,他用手指轻轻敲击身旁桌案,得意地吹起了一阵口哨儿。
风将起,人将至,山雨欲来……
天下要乱!
“我看山,不是山。”正在吹口哨儿的陈四爷突然眼神一凛,略带些感慨笑道。
看山不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