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家中米缸就要见底,吴叔不得已上山挖一种带着苦味的野菜根给全家充饥。
若非上山挖野菜根,今日也不会恰巧救下江景臣和小松。
得知昔日的邻居日子过得如此艰难,江颂宜心头酸楚不已。
两人说话间,江韫玉从停在巷子外的越野后备箱拎进来一箱矿泉水,两个翠绿的大西瓜和一篮子新鲜的秋月梨。
他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江颂宜连忙上前接了一把,转身把秋月梨放到吴娘子怀里。
“吴婶子,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庭州就算是风调雨顺的时候都很少能吃到秋月梨这种稀罕物,更何况如今干旱,秋月梨可见有多珍贵。
吴娘子先是一愣,又连忙道:“这……使不得!”
她着急忙慌地把装着秋月梨的篮子往江颂宜怀里推,江颂宜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大人不想吃,给孩子尝尝也好。”
说到儿子吴绍,吴娘子怔了怔。
江颂宜拎着西瓜进了屋里,连带着江韫玉手中的矿泉水一起放在桌上。
“吴叔,大恩不言谢,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景臣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你出手相救。”江颂宜拿出一包银子,“这些你收下,给小绍买点吃的。”
吴叔目光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江二姑娘,按理说我不该收你的东西,可……你也看到我家的情况,这些东西我就厚脸皮收下了。”
“哪儿的话。”江颂宜很受用吴叔的坦然,又从怀里拿出两盒药,“这是消炎药,一天两次,一次两颗,连吃三天,我改日再来探望你。”
吴叔点点头,对吴绍道:“送江二姑娘和江大公子。”
走出吴家,回家路上,坐在副驾驶的江韫玉唏嘘不已。
“吴家的日子竟过得如此艰难。”
江颂宜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仅是吴家。”
庭州城中从各地流放来的罪奴有将近四千人,这些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没有人权,不能拥有田地,房产,商铺,不能做生意,出城需要良民担保。
身上背着“罪奴”的枷锁,连打工的工钱都要比良民低一半。
旱情发生前,罪奴在城中还能找到零散的活儿,勉强讨口饭吃。
旱情爆发后,良民都靠塑料大棚种出来的东西过活,没有田地还出不了城的罪奴只能等死。
这也是为什么城中刚出现旱情的苗头,就有罪奴不顾被绞死的风险也要出逃。
江韫玉蹙眉:“咱们帮帮吴家吧,等吴叔伤好了,聘他到江家做事,好歹有口饭吃。”
“我也正有此意。”江颂宜道,“吴叔识字,二叔的书斋缺人,可以在书斋给他安排一份活儿。”
书斋的工作轻松,不用遭受日晒雨淋,适合吴叔这种上了年纪的人。
江韫玉点头:“我回头就跟二叔说一声。”
兄妹两人回到江家,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声:“萧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逼迫我至此,就不怕得罪杨将军吗?”
江颂宜听出是钱毅的声音,她快步进门,只见钱毅正搂着儿子钱林,跟吊儿郎当坐在圈椅上的萧秉宁对峙着。
江家众人围站在四周,冷冷地看着他们。
萧秉宁嘴角噙着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拿杨钧来压我?你觉得杨钧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副将,得罪京城萧家吗?”
钱毅一噎。
“让你儿子给江家小公子下跪磕头道歉,这件事到此为止。”萧秉宁敛起笑容,声音冷了好几度,“若是不照做,等事情闹大,后、果、自、负!”
后面四个字掷地有声。
钱毅搂着瑟瑟发抖的钱林,脸色隐隐发白。
他死死盯着萧秉宁,权衡了半晌才松开搂着钱林的手:“去,给江小公子道歉。”
钱林咬着下唇,显然不愿意:“爹……”
“让你去就去!”钱毅突然吼道。
钱林吓了一大跳,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
他脸上没了先前的有恃无恐,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江景臣面前,硬着头皮跪下磕头:“江公子,我不该戏弄你,害你受伤,对不起。”
江景臣坐在圈椅上,身后站着父母和江家族人,他扬起下巴:“行,我接受道歉。”
钱林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原谅了自己,意外之余,他立刻起身。
就在钱林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正要回到钱毅身边时,却听得江景臣再次开口:“那你跟我之间的决斗,算谁赢了?”
钱林身形一僵,瞪大眼睛看向江景臣。
钱毅看出不对劲,连忙问钱林:“什么决斗?”
钱林颤着嘴唇不说话,江景臣主动道:“他约我到西山决斗,说谁输了谁就退学。”
钱毅:“……”
江家这是明摆着让钱林磕头道歉还不够,还想逼他退学。
钱林上的是整个庭州城师资最好的学院,他平时功课也做得很好,若是因此退了学,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学院供他读书了。
儿子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退学。
想到这里,钱毅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对江元盛道:“江三爷,都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没必要闹成这样吧?我儿子已经道歉了,您看能不能……”
江元盛眉头微蹙。
为江家出头的人是萧秉宁,若是江家抓着这件事不放,逼钱林退学,钱毅会把这笔账记到为他们撑腰的萧秉宁头上。
他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免得让萧秉宁难做。
一念及此,江元盛正要说话,江景臣却抢先开口:“不能!钱林必须退学!”
“景臣,不可胡闹!”
“可是……”
“听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江元盛说着,正要开口让钱毅父子离开,江颂宜却上前两步:“三叔,不如先听景臣说说,为何突然跟钱公子约定决斗。”
江景臣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虽然从小是被宠着长大,但从不做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之事。
他今日非要逼钱林退学,定是事出有因。
江景臣感激地看向江颂宜,连忙道:“钱林在学院欺负同窗,逼他下跪钻裤裆喝尿,那位同窗是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寒门学子,不敢告诉家里人,被欺负到走投无路,昨日若非我发现,他已经跳井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