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日不用去书院,沈珍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来还没多久,早膳都没端上来,却见秋杏行色匆匆地步入屋内:「姑娘,太夫人不行了。」
「怎么回事?」沈珍边说边往外走。
秋杏努力跟上她的步伐:「不甚清楚。只知道太夫人用了早膳之后,便呕血不止,国公爷已经派人递牌子去宫中请太医了。」
来到太夫人的屋子,人多得都没个下脚的地,沈珍掀起帘子行至榻前。
只见太夫人面色苍白嘴唇乌紫,明显是中毒之兆。
不过她也不敢妄言,毕竟她不懂医术。
徐氏拿帕子摁了摁湿润的眼角,越哭越来劲:「婆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几个姨娘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听得人心烦。
还没等沈国公发火,沈珍就先执起手边的茶杯掷在地上:「闭嘴!」
哭声戛然而止。
「祖母如今还没归西呢,你们就这么急着哭!」
沈珍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太医来了吗?」
「已经递牌子去宫里了,想来应该很快就到。」
话说完,沈国公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国公府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啊。
「若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沈长平站在她的身后摁着她的肩膀轻声道。
「无碍。」沈珍合上双眼。
沈长平伸出手指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她的痛楚。
谁都不知道,当他触及到那片细腻的肌肤时,他的指尖都是抖的。
徐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眼不见为净。
太医很快就被小厮请了回来,待把脉之后,他怪异地看了沈国公两眼。
沈国公心里一惊,小心翼翼问道:「是否是有哪里不妥?」
太医回道:「回国公爷,老夫人中的是曼陀罗毒。」
又是中毒?
沈国公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一年之内,国公府的后宅竟有两人中毒,传出去岂非让外人笑话?
「此毒可能解?」
「好解。只是老夫人的身体只怕是…」
太医未说出的话在场心里的人都明白,只见他叹了口气:「国公爷,若无旁的事,老朽先下去为老夫人抓药了。」
「多谢先生。」
待太医走后,沈国公扫视过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徐氏身上。
目前来看,似乎是她的嫌疑最大,毕竟她之前就干过这事儿。
徐氏对上他的眼神,努力按下心中的不安:「国公爷为何这般看妾身?是,妾身之前是犯过错,但妾身早已改过自新。这些日子,妾身在婆母身边尽心侍奉,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啊!」
沈国公也迟疑了,最后依旧毫无头绪的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先离开:「都散了吧。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儿也不利于母亲休养。」
众人闻言只好离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屋内弥漫,走在最后的沈珍下意识地驻足停留
她偏头看向香味的来源,指着屋子正中央的炉鼎说道:「今日熏的什么香?」
正在伺候太夫人的花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就是太夫人平日里惯用的熏香,只是多了两味静心宁神的香饵罢了。」
沈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便离开了。
或许,她的头疼并不仅仅是因为心烦。
——
正院。
徐氏手忙脚乱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压压惊,结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丫鬟来报说沈长平来了。
不会的,她做得这般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更何况他们都没有证据。
沈长平步入屋内,看了徐氏许久,也没有向她行礼,最后只见他薄唇轻启,说了四个字:「是你做的。」
他甚至没用疑问句。
徐氏颤抖着放下杯子,有些许茶水洒到她的手背上,但她也顾不上擦:「你在说什么?母亲听不懂。」
「真的听不懂吗?母亲。」
徐氏对上他的眼睛,感觉她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她收回视线,撇开脸,双手紧握成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母亲真的听不懂。」
沈长平抚掌而笑:「我问过那些丫鬟,她们说是你将几种静心宁神的香饵加入太夫人惯用的熏香里,那香饵有没有问题,你比我更清楚。」
徐氏早就想好了辩词:「那你又怎么能证明是我做的?我也可以说我并不知道这香饵有问题。」
沈长平像是在看傻子似的:「不论有没有问题,这香饵都是你亲手加进去的,太夫人屋内众人皆可证明,你觉得你能洗干净吗?」
徐氏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说的没错,香饵是她亲手加进去的,无论有没有问题,她都难逃罪责。
从一开始,那人就在利用她。
「七妹妹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是早晚的事。是自己去父亲面前认罪减轻处罚还是等七妹妹查出来告到父亲面前,你自己看着办。」
沈长平不欲多辩,转身离去。
徐氏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个儿在屋内想了一整天,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黑夜坐到天明。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推开房门,唤人来为她梳洗。
沈珍才换完院服准备用膳,就见春桃匆匆来报:「姑娘,大娘子来了。说是想见你一面。」
「见我?」
沈珍也没多惊讶,只当她是为了太夫人的事而来:「那便去吧。」
徐氏站在院内,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沈珍见状也屏退左右。
「大娘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只见徐氏后退一步,双膝跪地降心俯首,朝着沈珍行了跪拜大礼。
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沈珍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愣住了:「大娘子这是何意?」
「这是我欠你的,对不起。从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如今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不用查了,太夫人的事是我做的,稍后我自会向国公爷禀明。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希望你不要迁怒于我的孩子…」
徐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围绕一句话——
所有的罪责她来担,她的孩子是无辜的。
沈珍紧抿着唇,整个人都紧绷着,听她说了很久,最后却忽然像是泄了气似的闭上了眼:「我知道了,你走吧。」
徐氏明白她这么说就是答应自己的条件了,又给她磕了一个头便决绝地往门外走去,临走前还提醒了她一句:「那个人想让你众叛亲离。」
她不说名字,沈珍也猜得到是谁。
「我知道了。」
徐氏点点头,走向应该属于她的结局。
她不是个好人,但她是个好母亲。
虽然中间也有执迷不悟的时候,但好在最后迷途知返。
沈珍想,如果她的母亲还在,想必也会如此吧。
她起身,仿佛看见六岁的沈珍挥手向她说再见,朝着她的康庄大道走去。
结束了。
她的过去,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