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开始她便知道那个丫鬟有问题。
皇陵那日事发后,为防止有人再拿她和二表兄做文章,她便和二表兄约好了专属暗号。
“只凭诗酒度年华。”
“未央前殿月轮高。”
两句包含了各自名字中一个字的小众诗句,不论是谁,要请对方私下见面,均需报出各自的暗号,才能算数。
若来人说不出暗号的,大概率有猫腻。
这是独属于她和二表哥之间的秘密,就连容予都不知道。
所以今日那个所谓的二表兄派来请她过去的婢女,没有说出暗号,她便知道有问题了。
那个婢女带着她没有走大路,反而抄了所谓的近路,她就更确定有问题了。
所以她给青离使了 眼色,让青离假装肚子疼,实际上去搬救兵。
还给暗处的星河他们打了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就是为了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
当然这些她不会跟荣氏说。
——
姜妧姎和三皇子押着姜予初回宫的时候,淳王已经在承乾殿门前跪着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淳王兄吗?”
远远地姜妧姎这个受害者还没说话,三皇兄的嘲讽便脱口而出。
“这是犯了什么错?主动来父皇这罚跪了?”
好不容易亲手揪住淳王兄的小辫子,三皇子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可以打击到他的机会。
“妧姎啊,你猜这次我们的二皇兄又准备推谁出来顶罪啊?”
“他母妃已经在冷宫了,四弟也被赶出京了,这三妹妹眼看就要嫁去西照了,本王真替我们二皇兄忧愁,忧愁得紧,眼下二皇兄无人可用~”
三皇子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讽刺钟萃轩那夜贤妃和颢王为淳王顶了罪,淳王才能全身而退。
那夜之后,朝中人私下议论纷纷,大多数都认为淳王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无辜,可陛下已经下过定论了,旁人也不敢置喙。
眼下三皇兄为了报尧州大坝一事中淳王给他使得绊子,算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姜妧姎低垂着眸子,让人看不透心思。
只是她肿胀的脸颊和一身狼狈不难看出她方才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兵荒马乱。
“三皇兄不可妄言,淳王兄都说了那日之事他不知情,妹妹自是信他的。”
姜妧姎摆出副和事佬的架势。
“妧姎啊,你……”
三皇子想说你是不是被那两巴掌打傻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你,你还要为他说话?
却听姜妧姎话锋一转,“就连今日三妹妹想要杀我,我斗胆猜一下,我们的好淳王兄也定是不知情的。”
“他的人不顾父皇严加看管沈府人员进出的命令,随意地给三妹妹放了行,让她出入沈府如入无人之境,淳王兄不知情。”
“三妹妹买通沈三夫人恐非一日两日之功,而我们的淳王兄还是不知情。”
“我被三妹妹和三夫人劫持了那么久,淳王兄奉命监视沈府的一举一动,他还是不知情!”
“哎呀,三皇兄,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们的淳王兄是一问三不知啊!”
“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他都什么都不知道,害得妹妹我丢了命是小事,横竖我一介女流,于国于民无用。”
“可父皇交给淳王兄的军国大事交,他还是一问三不知,这误的可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啊!”
姜妧姎这番阴阳怪气说到了三皇子的心坎里,他眉开眼笑,还对姜妧姎伸出了大拇指。
被他们一唱一和地嘲讽一顿,跪在地上的淳王脸上青一片紫一片。
正如姜妧姎所料,对姜予初这次擅闯护国公府暗害长姐一事,淳王给出的解释是姜予初偷拿了他的令牌,私自行事,他对此毫不知情!
“妧姎妹妹,为兄知道今日之事,你受了惊吓,可为兄可以对天起誓,予初妹妹所做之事本王确实毫不知情!”
淳王顶着三皇子和姜妧姎揶揄的眼神厚着脸皮说道。
“你们两个在外面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景帝在殿内咆哮着,从声音里听起来他的心情可以称得上糟糕至极了!
三皇子和姜妧姎对视一眼,“看来父皇气的不轻!”
三皇子收起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整个人正经了不少,他微抬左手,示意道,“妧姎妹妹,请!”
姜妧姎则是换上了受到极大惊吓的可怜巴巴的小女儿形象,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进到承乾殿,姜妧姎径自冲到景帝面前,抱着他,啜泣道,“父皇,儿臣……儿臣……今日快被三妹妹……吓死了,差一点……差一点……儿臣……就见不到您了!”
她动作太快,景帝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狼狈的模样。
景帝将她拉开,“姎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两人分开后,姜妧姎抬起头来。
景帝方才看清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青紫与血痕。
清新灵动的灵虚髻也一半散了,一半摇摇欲坠,要散不散的。
湖蓝色流仙裙上全是尘土,上面还有几只可疑的脚印。
往日她最是沉稳,注意仪态,今日都被吓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不动容?
三皇子立在一米开外的地方,添油加醋道,“父皇,三妹妹今日对妧姎妹妹是真起了杀心!”
“儿臣赶去的时候,三妹妹的落胎药都快灌到妧姎妹妹嘴里了,儿臣若是晚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景帝在听三皇子说话时,姜妧姎才注意看到容予竟然也在殿内。
只是他站得地方旁边有根柱子遮挡,所以她进来时才没第一时间看到他。
很显然姜妧姎的一身狼狈也被容予看到眼里。
她用余光看到容予的脸色阴沉,玄色锦袍下的手紧握成拳,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姜妧姎趁景帝不注意,冲他动作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收收他的表情!
若是可以,姜妧姎甚至希望容予作出幸灾乐祸的模样,这样比较逼真。
显然容予没有读心术,没有接收到她的心声。
他努力了,却只能摆出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笑是笑不出来一点!
在看到姜妧姎那一身狼狈的模样,他甚至后悔演这出和离的戏码了!
这样有他在,淳王和姜予初也不会趁沈后被囚,沈家被严加看管期间,肆无忌惮地对姎儿下手!
——
因再有三日,姜予初就要随西照国使团一起出发前往西照国。
景帝有心惩罚姜予初,却找不到合适的手段!
不能打,打得重了,总不能被西照国使团抬上路吧?
况且责罚和亲公主,也有损大盛朝的颜面。
或许姜予初也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才无所顾忌。
最后景帝只能将姜予初关了起来,让她安心备嫁!
沈三夫人荣氏被下诏狱,秋后问斩,沈家三爷连坐。
淳王办事不力,由亲王降为郡王,罚俸半年!
对三皇子在尧州大坝一事中是失职还是受人蒙蔽,不知道容予使了什么办法稳住了景帝,三皇子暂时还没有为此受到惩处,仍然是临江王。
而淳王却要降格成淳郡王,比三皇子还低一级。
即便日后尧州大坝一事对三皇子的处理结果出来,也最多是临江王贬为临江郡王,到时和淳郡王仍是不分伯仲,平起平坐。
“二皇兄,恭喜你又逃过一劫~”
三皇子着重强调了那个“又”字,他那嘴快咧到脑后跟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幸灾乐祸!
平心而论,景帝对淳王的处理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若不是没有实质性的淳王参与姜予初设计姜妧姎一事的证据,单利用职权谋害姊妹一罪可不止降一级这么简单。
姜妧姎也想笑,可是她死里逃生,若是笑得太明目张胆,倒显得她今日受得惊吓还不够大。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可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淳王脸色铁青,却也没有再继续喊屈抱冤,一甩袖子,走了。
——
入夜
因殿前司负责保卫宫中安危,所以殿前司指挥使在宫中也有歇脚的地方。
容予看着杵在那跟黑罗刹一样的年轻男子,无语道,“我是你主子,还是姎儿是你主子?你想清楚你到底听命于谁?”
星河不卑不亢道,“属下这条命是大人您救的,这身武艺也是您请人教的,不论何时,世子都是属下的主人,这点毋庸置疑!”
“既然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你还敢拦我?”容予黑着脸咬牙切齿道。
往日他都是子时末寅时前去沁竹殿找姜妧姎。
今夜因担心姜妧姎的伤势,他便决定早些过去。
不曾想,还未出发,星河就来了,说奉姎儿的命令,今夜要看好他,不许他去看她。
星河一板一眼地答道,“大人您是我的主人,可您曾经交代过属下,让属下对长公主唯命是从。”
“所以长公主也算属下的半个主人,她的话,属下不敢不听。”
容予被星河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是交代过星河要他以姎儿为尊,可他没让星河帮着姎儿阻拦他啊?
“星河,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本官以为你要有基本的判别能力。”容予语重心长地劝道。
星河站得板正,一脸正气,不为所动,“报告主人,属下到您身边的第一日,您就告诉属下,做您的下属,忠心和听话是首要的!”
“你不需要自作主张,太过于有主见的下属!”
“因此属下以为属下没有质疑主子命令的权利,只有绝对服从的义务!”
容予捂了捂额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也是才发现有时候下属太过于听话也挺让人头疼。
容予无奈道,“姎儿有没有说为何今夜不许我过去?”
他很想跟星河打一架,打赢了星河便拦不住他了。
可惜他打不过星河。
毕竟星河武功在江湖上排名前十,不是说说而已的。
星河回道,“长公主说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为避人耳目,让您且忍耐这几日,做戏做全套!”
容予何等聪明,星河的话说完,他便明白姜妧姎的用意了。
明日便是阿姐被太医宣告“死亡”的日子,姎儿这是怕淳王会提前开始部署?
可今日姎儿那凄惨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若是什么也不做,他岂不枉为人夫?
他从腰间摸出一小瓶药膏,交给星河,“我可以不去,这瓶药你带给姎儿,让她一日三次的涂着,脸上的伤才好能好得快!”
人不到,心意总是要到的!
星河接过揣进怀里,人却仍杵在原地,一眼不眨地盯着容予。
容予拧眉,“怎么还不走?”
他习惯了被女人盯着,可被男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还是头一回,看得人心里发毛。
星河老实地答道,“回主人,长公主吩咐了,让属下盯紧你,宫门未开前,属下都不能让您离开属下的视线范围。”
容予按了按眉心,姎儿是怎么知道他打算趁星河走了,夜半无人时悄悄去沁竹殿看她一眼,就一眼。
容予有种被识破的扭捏感,他一脚踢过去,恼羞成怒道,“本官要睡了,你出去待着!”
星河不闪不避,接下这一脚,然后挠挠头,走到门口,却不出去,“属下就在这站着,主人,您尽管睡!”
容予磨了磨牙,被一个大男人盯着,他怎么睡?
他怎么派了这么个蠢东西去姎儿身边。
把姎儿的命令看得比他的命令还重!
——
沁竹殿
姜妧姎沐浴过后,洗去了一身狼狈,她摸着肚子,她低估了姜予初的丧心病狂了。
若不是她未雨绸缪,这次险些着了她的道。
差一点,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想到姜予初将落胎药强硬地塞在她唇边时,她止不住地后怕。
可做下这一切的姜予初,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她不甘心!
仅仅送去西照国和亲,还远远比不上姜予初前世和这一世施加在她身上的苦难!
先前她都是以自己为饵,等着姜予初来找她,再被动反击。
现在她决定她要主动出击!
她一定要姜予初也过上提心吊胆,小心提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