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贝栗就醒了。
昨天晚上短暂地下了一场雨,碧蓝的天空愈发澄澈,玫瑰小镇的空气也被冲洗得更纯净。
阳光和夹着花香的风吹拂起窗幔,在窗边留下一抹飘动的光痕。
她睁着惺忪睡眼,感觉肩头有些重。
转头看去,黑羔羊正在将脑袋轻轻地趴在那里。
它睁着那双金子般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点睡过觉的痕迹。
如果眼睛能看到的话,他或许会盯着睡梦中的她,看一整夜。
她这样想,轻轻眨了一下红眸。
片刻,又吸了一口气,转开眼眸,同时将这个念头撇到脑后。
贝栗想了想,从空间手链里拿出蓝斯寄来的信。
那是一封非常华丽的信。
金色信件封口处的火漆印,是丝兰和月见草花纹图案的提砾沙皇族徽章。
她回想起自己寄过去的第一封信。
是在回到康斯坦斯城堡几天后,她才忽然想起来这个约定。
然后就在房间里顺手找了张白纸,像写日记一样,把最近发生的琐碎事情写了上去。
然后带着信纸,在蝴蝶山谷里飞了一圈,才找到镇子的邮局。
最后用邮局里卖的简易信封,寄了出去。
贝栗沿着封口揭开,将里面的信取出来。
瞬间闻到信纸弥漫的幽幽香气。
蓝斯搞什么……
写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往信纸喷香水?
贝栗讶异地将信纸拿近,放到鼻尖闻了闻。
确实喷了香水。她确信。
“咩——”
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动作,黑羔羊发出一声不满地咩叫声。
少女没有理会它。
将砂金色的信纸展开,随后忍不住惊讶地发出一声感叹。
好精致的一封信。
是的,她甚至来不及去浏览信的内容写了什么。
虽然那些用混合了金粉的黑墨水,写出的字同样好看。
但是,她的视线已经被纸张上的装饰吸引——
比指甲盖还小的绿松石、青金石、红玉髓等彩色宝石,被切得薄薄的,再细细打磨成星星的形状。
按照书写者的喜好,它们错落地粘在信纸的边缘。
这让贝栗再次想起了自己寄出去的信。
呃……那这次回信,挑个好看点的信纸和信封吧。
要不要喷点香水?
思索间。
两只小小的黑色羊蹄踩到她的肩膀上,张口就要咬走她手里的信纸。
“你想干什么?”
少女将信飞快举到高处,微凝着眉问它。
“要不要将你送到隔壁去?”
“咩——”
黑羔羊发出委屈的叫声。
贝栗在心中偷笑。
也就在亚舍拉变成羔羊和变成少年的时候 ,她能变得强势一些。
要是那个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出来,她总是会下意识温声细气地和他说话,还得时刻注意不能让他发疯。
而且她渐渐地也发现了一些规律——
长着黑羊角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夜晚才会出来活跃,白天没什么事,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将两个枕头放在背后垫着,然后开始看向信的内容。
信的内容一共三段。
第一段,是蓝斯用大段大段的话写着他对她的想念,还引用了许多诗歌。
与他平时轻佻的说话风格一致。
她又看向第二段。
嗯……第二段同样的。
再看想第三段,还是一样。
这简直不是笔友写信互通往来,这已经变成情书了……
这。
怎么回信?
“咩——”
听到少女一直没有动静,黑羔羊有些烦躁,隔着被子用羊蹄踩了踩她的腿。
然后它钻到信纸下,用脑袋顶开那张纸,趴在她肚子上不停地‘咩咩’叫。
贝栗垂下红眸看着它,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你想知道信里的内容,是吗?”
黑羔羊将脑袋抬起来,金色眼睛‘看’着她,答案显而易见。
她先将信收入空间手链里,才对它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
黑羔羊用脑袋蹭了一下她的手腕,里面忍不住发出少年微弱的声音。
“什么信……谁、谁写的?写了、写了什么?”
贝栗抿住扬起的唇角,轻轻提起黑羔羊的一只耳朵,低头悄悄说:
“信的内容就是……他想我。”
轻柔的声音和温暖的气息吹入毛绒绒的耳朵里。
下一秒,身上倏然变沉。
有人压住她的肩膀,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冰冷地抓着她的脸。
“是吗?”
线条冷硬的银色面具传出冷冷的闷笑。
“他想你?”
少年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黑雾。
像冷气凝结成雨滴,黑色液体变得粘稠,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你呢……你想他吗?”
黑色液体在银色面具上留下一道道浓稠的痕迹。
面具里发出的声音,前半句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澄澈和绵弱。
后半句,就变得仿佛喉咙被灼烧过一般嘶哑。
“别告诉我……你也想他。”
“……亚舍拉?”
少女睁着红眸看他。
惊讶的、像风一样轻的声音飘进他耳朵里。
少年微微一愣,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黑暗的气息顿时收敛。
“抱、抱歉……朋友……”
他从她身上下来。
摘下脸上的面具,扯下黑色头巾,背对着她坐在床边。
声音一改刚才的阴鸷暴戾,变得弱小而委屈。
还带着一丝泪意。
“我……我只是太、太在乎你了。”
他低着头,前面长到颧骨的银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另一边,吓了一跳的贝栗也反应过来了——
亚舍拉刚才发疯,忘记切换大号了。
毕竟,少年形态,一直是亚舍拉用来扮弱的小号。
贝栗也默认了,现在的他生气时,只会掉眼泪,还有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降下来。
没想到他刚才差点连结巴都不装了。
贝栗掀开被子,爬到少年身边,将他垂落的银发轻轻抚开。
在少年将脸撇开前,贝栗看到苍白的眉眼间,还有未退的阴霾,眼中根本没有半点水雾。
他还在生气。
带着情绪的人,根本演不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