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程筝在厨房和面。
微信的语音铃声响起,程筝见上面是佟屿的名字,他扫过乱糟糟的台面,按下接通后两个手指捏起手机边框,把它放在肩膀上用脑袋夹住,手里继续活着面团:“咋了佟哥?”
“小程,我……”佟屿说话断断续续,语气中透着为难,“我是有点急事儿,想问问你现在手头上还有没有富裕的钱。”
“咱俩才说完拆迁的事,没想到,这边我妹妹上学就直接摔了一跤,你说说这有多巧,哎,她是早上起床,把梯子踩空了,她也没扶稳,就那么倒地上了,说胳膊动不了了。”
“她舍友看她摔下来,就赶紧把她给送医院去了,刚给我打电话,我也才来医院这边,结果啥也没带就一个手机,之前的工资还都在父母的卡上——”
“哎呀,那有事没事啊?摔骨折了吗?”程筝听这事情很急,不愿意再让佟屿解释,干脆开口,“没事没事,我这有我这有,看病肯定够的,我先转你。”
“好好好,你能有闲钱借我就行,那我先问你借两千块吧,我带她去拍片子,下午钱转过来后我再还你。”
佟屿知道程筝也是独自在外打拼的人,估计也没什么积蓄,但他也没什么关系能熟到借钱的朋友,眼下也只能先联系程筝了。
“真没事,不着急,你们先看病。”程筝知道佟屿有个小他十岁的妹妹,现在才上大二,上了大学花销就变多,佟屿一个人赚钱养活全家人。
这年头,没有谁比谁更难。
说话间程筝被锅里迸溅出来的烧得滚烫的油点烫伤了手背,他走到水龙头前用凉水冲了冲。
“等下周你来咖啡厅,中午我请你吃饭。”
“多大的事,不用,下几周我还想着多搞搞我那个工作呢。”
“为啥呀,是太忙了?”佟屿把费缴上,带妹妹去排队照片子。
“忙倒是不忙,我是想趁着空闲时间多学点东西,对工作有帮助。”
刘放给他安排的课程马上就要从初始阶段过渡到中级阶段,程筝越学越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他马上就要转正了,什么都不会怎么能行。
“我还以为咋了呢,那不是好说,不过你怎么突然开始拼工作了?”
程筝叹口气:“为了能往上走呗,不学怎么能行,我都要被别人甩下了,得更好呗,越优秀才能越站越高,不然一辈子就只能听别人的支配。”
“哎呀,别紧张嘛,自己舒服最重要。”佟屿安抚他道。
把事情处理得当,饭也做好,程筝走出厨房,贺衡恩正巧在餐桌前坐下。
程筝恍惚了一霎,和他说饭好了。贺衡恩嗯了声,收起手机,咬了几口三明治,喝完橙汁,很快起身,往后移动着椅子,凳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程筝呆愣愣目视贺衡恩的行动,“你就吃这么点?”
“着急走。”
“那也吃口葱油饼吧?不然都浪费了。”
贺衡恩听见他说的,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慢条斯理系好西装的纽扣:“我已经提前跟你说过,不需要你再做了,浪不浪费与我无关。”
……
程筝的呼吸一屏。门砰地撞上了好一会儿,他把葱油饼的盘子拽过来,自己尝了一块。
可能是今天分了心的缘故,他意外的发挥失常了,放多了盐,还有点发酸。
庆幸贺衡恩没吃。
程筝失魂落魄地撂下筷子。
程筝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准点到了商场。
这是一场准备很充足的宣讲会,刚进门,他就看到了怀正的背景板。
他走到桌边,翻弄着长桌上摆满的大大小小的东西,有手册,矿泉水,趣味贴画,甚至还有一盒创可贴,如果有人被锋利的纸张或者手册边划伤,还能从盒子里直接拿走一个贴在手指上。
陈一揣着兜来到程筝身边,前脚要和他说话,后脚就被程筝封住了嘴巴。
程筝忧心忡忡道:“贺衡恩叫我来,可我什么都不会呀,那些法律知识我也不懂。”
“不会?不会你待着呗。”陈一嘎吱嘎吱嚼着口香糖。
“待着?那不行吧,他们都在干活,我总不能一个人歇着。”
“那就吆喝,吆喝会吧?去发宣传册。”陈一把一大摞宣传册放到程筝怀中。
宣传册没用多少时间就被程筝发完,他提的美色战术很管用,男女老少,看到发传单的是个帅小伙,不管心里想不想要,手上都能很自然把手册接过。
那边主讲的律师站到台上,宣传板前的长桌站了好几个咨询法律知识的群众。程筝看了一个来回,注意到陈一一脸贱样的在和别人聊天,不知道又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贺衡恩不在。
程筝朝陈一抬腿,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贺衡恩去了哪,一抬头,要找的人就在二楼。
贺衡恩在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他绝对不是很想偷听八卦。程筝站上扶梯来到了二楼。
“这衣服你扔不扔了?”贺衡恩拿着男人被刮坏的西装外套问。
“扔吧扔吧。”男人拿过来,把他塞到用来装新西装的袋子里,丢到垃圾桶。
贺衡恩他们站立的地方有一家名牌西装店,斜前方的玻璃栏杆旁有一个卖鲜榨果汁的移动小摊,程筝偷偷摸摸溜过去,遮掩着买了一杯果汁,然后蹑手蹑脚在角落蹲好。
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对了,还有这个呢。”男人把一个小礼物盒递给贺衡恩,“这可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我真不要,你买的东西能有便宜的吗?”贺衡恩推开他的手。
“哎呀你就收了吧,咱们好久不见送你个礼物还不行了?我不是只给你买了,陈一也有,你就放心吧。”
这个男生看起来要比他和贺衡恩都要年轻的样子,明明比贺衡恩高了不少,却还在那抓着他的袖口撒娇。
程筝冷哼一声,他最烦这种男生,一点都不了解贺衡恩还非要给他塞礼物,整了点庸俗到家的东西给他。
“那也不用,收起来,听见没有?”贺衡恩退而求其次地说,“你也刚回来,咱们仨有空吃个饭就好了。”
“那也行吧。”男人很满足地收起礼物。
程筝想,他得等一下,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
右手食指按在太阳穴上,加了些力气按着,程筝闭目深思——
不是,还有一个?
沈润倾一个人还不行吗?
贺衡恩感情史这么丰富了吗?
程筝睁开眼,苦思无果,他冷不丁转头,看见贺衡恩和那个男人正向这边走着,于是程筝赶忙起身用奔跑的速度溜走,毫无形象地猫腰贴着墙根穿过人群,去对角线坐上了电梯。
陈一也在找他:“诶,程筝,看没看见贺衡恩?李司佑还说找他呢。”
“李司佑?”
“噢对,忘了你不认识他,他和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比我们小两届的学弟。”
程筝想到刚才和贺衡恩一起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挺高的,穿西装?”
“就是他,你看见了?”
程筝抬手,陈一顺着望过去,贺衡恩和李司佑恰好在一楼扶梯口。
“那正好,没事了。”陈一插着兜想走,程筝见状快步跟上,问他,“他跟你们还有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嘶。”陈一卖弄着关子,侧身看他,随后才开口,“跟我可没关系。”
“那不就是和贺衡恩有关系吗?”程筝和他并排走,很心急似的,想得到一个靠谱的回答,“他是不是喜欢贺衡恩啊?”
“呦,好眼力啊~”陈一啧啧感叹,眼神充满玩味,“他是喜欢贺衡恩啊,当初在我们高中李司佑是借读的,他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咋了,就缠上了贺衡恩了,贺衡恩不喜欢他,给拒绝了,没想到这大哥念念不忘,这下可算逮到机会来北京了。”
程筝慢慢停下脚步,任由陈一走远,他愣愣回头,贺衡恩和李司佑已经不见了。
下午马上收工,贺衡恩有了空闲时间,他挑了个好地方,找来一把折叠椅,躺在上面独自悠闲着。
李司佑围在他身边,他搬过小马扎,紧贴着折叠椅放好,和贺衡恩叽里咕噜聊着天。程筝站在远处默默注视他们,良久,他也带着马扎,坐到了离贺衡恩两米远的位置。
“嗬,都在呢?”陈一晃悠着过来,站到他们中间。
除了程筝,那两个人嘴都闲不下来,贺衡恩心烦意乱,告诉他们再叭叭就滚出去。
陈一和李司佑闭上了嘴巴。
“呦,你这什么啊,烫的?”陈一晃着脑袋,随便一瞥就看见了程筝手背上的水泡。
程筝也才看到,快一天没注意它,都已经鼓成小包了。
“对,早上做饭不小心烫到了。”
李司佑不care程筝的烫伤,一个普通的员工而已。
知道内情的陈一表情当下就诡异起来,“哎呦喂~这人家都烫伤了你也不管管贺衡恩?”
“跟我有什么关系?”贺衡恩保持这个姿势,眼皮也不愿意掀一下。
“人家不是给你打工才烫伤的嘛。”
“我从没要求过他一定要怎样。”
陈一呲着的大牙嗖的就闭上了。贺衡恩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听就能听出来,这个语气,他一看就能分辨出来,贺衡恩心情又不好了。
程筝的眼神闪了闪,朝另一个方向稍微偏了些脑袋。
下班前,程筝追在贺衡恩身后,小声问他:“晚上还回家吃饭吗?”
“不回,不用做我的。”贺衡恩前进的步子太快,程筝好险就要追不上他了。
程筝顿住脚。
陈一从后面拍他,“走啊,咱俩吃饭去。”
地方是程筝找的,一家苍蝇小馆,吃烧烤的地方。程筝找了张桌子毫不犹豫地坐下,抽张纸把桌面擦了擦。
陈一嫌弃地撇嘴,拿出湿纸巾把凳子擦干净。
还没到饭点,老板刚要烧炭,程筝点了一盘毛豆一盘水煮花生两瓶啤酒,告诉老板不急,啥时候好他们啥时候吃。
“喝酒啊?待会儿咋回去?”陈一问他。
程筝惊讶的撇眉,“你脑子坏掉了?打车回去呗,我又没有车开,不会酒驾的。”
“……行。”陈一也拿过一瓶,还没跟程筝单独吃过饭,这回就当舍命陪君子吧,“我跟你一起喝。”
“来!”
程筝把自己的和陈一的都启开,举起来示意他碰杯,“干了!”
“诶诶诶……”这酒也不是这么喝的吧?陈一抓着酒瓶往旁边躲,“也不能硬灌吧我说?还啥都没吃呢。”
“没吃咋了,没吃也能喝,你不喝我自己喝。”程筝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喝着。
陈一的眼中明晃晃挂着鄙夷,他环胸正襟危坐,看程筝把一整瓶酒都送进胃里。几年不见,还挺猛啊,这回去不得抱着马桶哇哇吐?贺衡恩要是把他赶出来,那可就有得看了。
烧烤上来,两人就着烤串喝酒,短短时间,程筝干了三瓶了,脸红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边挂着一坨绯红。他喝酒上脸,不能喝,但还爱喝。
“你俩吵架了?”陈一扒着毛豆问他。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程筝一拍桌子,“你说我哪里惹到他了?”
“咋了?”
程筝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咱就是今天我给他做早饭,他不是爱吃葱油饼,那我就给他做啊,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诶,我做好了,人家呢,连看都没看,一口没吃就走了。”
“而且还凶我,我说,这不吃不是浪费嘛,你说他说什么?他说不管他的事,因为他告诉过我不用再做了。”
“是。”程筝瞪着眼说:“是我非要做,是我不听他的,可我是因为他爱吃才做的啊。”
绝对不止,陈一信誓旦旦地笑着,肯定有很多细节是程筝没有注意到的。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啊。”
“那你不就是受不了他这么对你吗。”
陈一的话让程筝瞬间安静,他缩着脖子,低头盯住鞋尖不理他。
“不过你接受不了也很正常,毕竟你们之前很亲密,但今非昔比,你们哪还有那层关系啊。”陈一朝他的心脏插刀子。
“……我,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程筝嗫喏着说:“可能是我没注意吧,我下次注意点。”
陈一摇头,把酒递他,“给,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