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苔痕藤蔓密布,又尚有残雪,若非矫健灵活之人恐难攀爬。
阿璀看着石阶上攀爬的痕迹,猜测可能是昨日那小沙弥爬上去了,她想着略等等看他是否折返。
谁知这一等小半日功夫,没等到那小沙弥,而是等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没有如之前一般斗笠遮面,看起来头发有些凌乱,面上也有风霜之色,仿佛连日辛劳奔波不曾能有片刻休整。
待看到下面的阿璀的时候,他眼中似有惊异之色,连忙攀着藤蔓三两步便灵活地跳下来。
“你既然在此,我便放心了。”程信修立于关璀面前,面上已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神色,连话也未曾多说,而是另递了一则加了三鹤共翼纹的密信过来。
“你怎么从上面来的?”阿璀接了密信,问他。
“得知您被困此处,有些担心。辗转寻到这处废弃的小道,寻了些人将这处小道修缮。只是吊桥损毁,一时难以重建,只能拉了条吊索过来,也颇费了些时日。”程信修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这几日山那边的声音,都是你们修缮时候发出来的?”阿璀恍然大悟,又问,“今日可有一个小沙弥上去?”
程信修摇摇头,道:“并未有他人。我一早沿着这石阶下来过一趟,是为了探路。”
那这么说,那小沙弥应该是没能上去,阿璀点点头,也没有再多关注这个,她此刻更关心的是陈信修过来的这条路是否能让山上的人都安全地下去:“方才你说自山那边拉了条吊索过来,你既然能过来,想必这条小路现在也是可以走的了?”
“不知这里还有多少人?”程信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阿璀几乎没有思索,直接答道:“山中僧人连同香客一共二百一十二人。”
阿璀想了想又道:“前面先前再次崩塌,就算现在开始按着我标注的线路开始清理塌方的山石,预计也得要七八日功夫,但据我所知,山上的粮食也顶多只能再坚持二三日了。所以必须尽快想办法寻一条新的路,哪怕不能完全将人送下山去,也要能将山下的粮食送些上来。”
“将所有人送下去怕是不行了。”程信修听了他这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道,“这条吊索临时而成,并不结实,怕是不安全。不过要是从山下运些菜蔬粮食上来,多运几次,每次少运一些还是可以的。”
阿璀看着满山未化尽的雪色,北边似乎又渐有阴沉之象:“既然如此,那能不能劳烦你帮个忙。”
“何必言‘劳烦’二字?”程信修拱手而立,仿佛又恢复往日从容风流神态,他道,“您只管说便是。”
“你上来的这条路线,先莫要与山上人知晓。你出现在此处这件事,也莫要与山上人知晓。我想请你帮忙自山下送些粮食菜蔬上来,但是送上来之后也莫要让旁人知道,先藏在某处。等送足了足够的量,便将那吊索销毁。”
“为何如此?”程信修不解。
“此时山中众人已至极限,若叫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处可以下山的方式,即便知道十分危险,怕是也总有人争先恐后的下山,到那时放还是不放?放一个若有更多的人都想下去又该如何?还不如直接先断了这条路,等前面的山路通了,最为安全。”
阿璀最是知道人性,也不惮于以最坏的方式揣测人性,自然要用最周全的打算来为山中的人选一条最安全的路。
“好,我明白。”程信修没有再多问,而是立刻便给了她回答,“我立刻便下山去准备些粮食送上来。”
“还有件事,上次与你匆匆一面,未来得及细问,但想想还是想问你。”阿璀将密信上的蜡封拨开,一边道,“你如今做的一切若是祖父授意,‘长鹤’又是什么情况?”
阿璀原以为自祖父离山之后,长鹤便彻底消失,不会再启用。就连她那日在崔寄跟前也已经将这事情完完全全地坦白了,并且信誓旦旦保证长鹤不会再出现。
但如今这几次,程信修送来的消息,上面都加盖了三鹤共翼纹,那原先便是长鹤专用的图腾。况且程信修送来的消息都那般及时且周密,若没有长鹤那般的消息网,以他个人之力如何做到那般?
“我与‘长鹤’没有关系。”程信修完全没有否认他知道关家从前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直接道,“您也不必问我是何时又是如何重新到先生身边的,但有一点您该知道。关家百年传承,自然不乏各处商铺势力人脉等,若想要探查消息即便没有‘长鹤’之力,也不是什么都查不到。”
阿璀哑然,她确实知道关家百年的底蕴,但话虽如此,她想不通的地方是祖父的打算。纵然祖父有意留一条消息线,或许是为往后仕途留一条能知天下的渠道,但为何又让程信修出现在自己身边?为何让陈信修出现在自己身边却又未曾提前给自己任何消息?
阿璀笑起来:“既然是祖父的意思,那我便不问了。”
复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消息,她甚至都没问程信修知不知道信中的内容,或者他只是个送消息的人?
密信打开匆匆一扫,先是关于岳州的消息,崔寄独守岳州北城几日,终于等到援军的到达。就在几日前已配合永州援军前后夹击,将岳州城西南驻守的随风军,以及试图自城北夹击困死崔寄的随风军援军一网打尽。
崔寄之以已身为饵的谋划,最终以两万余随风军尽数被剿灭,岳州城重新为州府军控制而结局。
而此之后,焦灼的战场,果然如阿璀先前所估计的,再次转向永州城。只是不知何故,驻守永州城的左威卫,如今却与道州的随风军相互对峙,均未有出兵的打算。
阿璀想起如今在永州的晏琛和崔寄,有那么片刻惘然,心里是一丝说不清的忧虑。但细想来,又不知自己在忧虑什么,不过自嘲一笑,又去看下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