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是端午,一大早,宫里便挂上的五时图,插上了艾草。
阿璀穿着松松散散的家常衣裳,还没有梳头,拿着书靠窗坐着,便见外面宫人比寻常时候走动得多些,想是宫人们正聚在一起包粽子编百索。
不多时黄栌呈了一盏半温的三沸水和蒸梨上来,阿璀吃不惯煎茶的葱姜味,但早上起来后又习惯先喝半盏水。
晏琛自从知道了她这个习惯,便专让人送扬州大明寺水来。
梨子是常山真定梨,去了皮加了少许糖蒸熟,最是平喘润肺,也是晏琛吩咐人时时送了来。
“咱们宫里也自包了各样粽子,菱粽、锥粽、锤粽、益智粽、百索粽、九子粽都有,贵主要不要也去瞧瞧,挑些齐整好看的?按例圣人赐各宫后,皇后殿下也要赐后宫节礼,贵主这边也要准备些回礼才是。”黄栌笑劝道。
“我也不甚懂你们这里的规矩,你瞧着办便好。”阿璀喝了半盏水,又想去翻那些她这两日好容易才从观文殿里找到的古籍,并不想出去走动。
而黄栌先前得了陛下吩咐,是有意劝公主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常闷在屋子里头的,免不得又劝:“那莫若去后头花园子里走走也好,恰逢时节,今日也未多约束着宫人,想来园子里头也有射粉团斗百草的游戏呢。”
阿璀不知是没看清,还是没甚兴趣,压根不搭话,转过头去,恰又瞧见白芥子呈送进来的繁复礼服:“这又是什么?”
先前贺槐娘和白芥子金樱子皆随阿璀回了金陵,但因阿璀伤重近身伺候的还是陛下身边较为信重得黄栌等人,但前两日在阿璀问起她们,晏琛便吩咐让几人又到了阿璀身边。
“刚送来的,今日端午,贵主要穿的正装。”黄栌上前接过,捧到阿璀跟前来,奉予她看。
阿璀一瞧那衣服,看着精致重工,但颜色纹样也算素净,还是摆摆手,不大乐意:“不想穿。”
“这是圣人的意思呢。”黄栌将托盘搁在桌上,一边将里衣外衫一一展开铺平挂在大衣架上,防止叠出褶皱来,一边道,“前头在准备端阳宴呢。”
阿璀不解,黄栌上前扶了她坐下,解释道,“圣人说原本四月里就该为公主举行册封礼,正式昭告天下寻回了公主的,只是公主前些时候身子不好,没得折腾得不能好好养病。而如今五月里节气又不好,所以只能等过了五月再办。不过今日端午宴,公主也该出来露露面的……”
又怕阿璀是不习惯与命妇们打交道,便又宽慰道:“不过贵主不必担心,前头有陛下在,至于赴宴的命妇贵女,也有皇后娘娘招待,您若不想多待,便只是露个面罢了,连话也不必说的。”
“我倒不是担心什么……”阿璀知道她阿兄的心意,但是她觉得自己既然到最后也是回来了,阿兄也实没必要处处小心周到如此了。
“罢了,那便到时再换吧。”阿璀起身,抱了自己的宝贝图纸手稿便想往书房去。
还未走两步,外头突然有使女娘子们传了话进来:“圣人赐公主续命。”
阿璀一转头,便瞧见一窝蜂进来五六个人,手里捧着各色匣子,当先的捧着一匣子五色长命缕,另有百索粽九子粽,五时图,扇子,并装了草药的香包等,都满满地装了一大匣子。
送到阿璀面前过目的那匣子五色长命缕,她一眼就看到当中那个丑的十分独特的一个,拿起来看了眼,笑了:“这个看着别致,想来你们这里也有的好手艺人。”
“还是阿璀眼光好。”晏琛自外边进来,毫不谦虚道。
阿璀笑得开心:“果然,除了阿兄,这里怕也没别人有这手艺了。”
晏琛对她的打趣丝毫不恼,上前去接过那丑的别致的长命缕替她戴在腕上,“阿璀端午安康,长命百岁。”
阿璀看了看手腕上颜色艳丽的长命缕,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情景与从前的某段记忆重合,那伸过来的是十来岁少年白皙修长的手,而戴着长命缕的则是四五岁小娘子柔软娇小的手。
她抿了抿唇,自另一装着香包匣子里挑了个颜色鲜艳的如意形状的香包,在晏琛腰间比划了两下,晏琛身后的使女见了忙上前去接了,替她给晏琛挂上。
阿璀嗅了嗅指尖沾了香包上菖蒲艾叶等草药的香气,偏着头很满意地看着那颜色招摇的香包挂在自家兄长腰间,然后又抽了五色丝线在那香包上又绑了绑,勉强坠出个更加招摇的五色流苏出来。
她笑,“也祝阿兄,长命安康。”
晏琛看着那与自己衣着服色完全不搭的香包,笑得更加高兴。
“可用早膳了不曾?吃粽子了吗?”
“还不曾。”
晏琛一边与她闲话,一边在她的书案上打量着,却瞧见书案上笔墨纸砚是齐全,但竟然一本书也没有,倒是散着几把空白绢面的素扇。
“你这里怎的有这么些素扇?看着倒是好料子制的……”晏琛拿了把素扇在手上。
“天热了,黄栌要来扇凉用的。”
“各种扇面的可多,花鸟虫鱼山水树石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何必用素扇?是下边没送来?”晏琛奇怪,明明一早下面送来给自己过目的节礼中还有匣子精美扇子的。
“扇子而已,也没必要多精美。”阿璀将那几个匣子都看了眼,正看到那匣子扇子,指了指,“这边呢。”
“瞧着你这素扇倒是想起一事。”晏琛转头吩咐魏廉多取了些素扇来,又见阿璀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解释道,“只是历来的习俗,今日端午,总免不得赐几个字下去,提前备着也好。”
说着自己动手研了墨,提笔在那几面素扇上简单落了“鸾”“虬”“蝶”“龙”等字样,待墨迹干了才命人收起来。
抬起头瞧着晏璀饶有兴致看着,晏琛将笔递给她,笑道,“你的字好,来,也写几个字。”
“写什么?”晏璀捏着笔,偏头问他。
“我向阿璀讨的端午节礼,自然阿璀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