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木倒是服务得很是不错,指哪夹哪,陈千吃了个肚圆后他才开始处理剩下的。
吃过早饭,其他人也按着前一天约好的时间进了病房。
陈天也来了,他倒是没忘了得来接他出院。
陈天主动承了出院手续的活,来了没多久就又下楼去了。
剩下几个人闹哄哄地混作一团,一人拎起一点,一会儿时间就给房间里腾空了,像刚要入住似的。
陈千不好意思只在一边旁观,上前要帮忙,他们就想方设法推拒。
余望希甚至连窗户外有外星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刚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尴尬,拉上孙丞就跑了。
陈千没办法,只好提溜了些轻飘飘的杂物慢慢跟在他们后头。
回到家,不知是谁先提出要庆祝一下陈千出院,大家就借了个由头哄笑着在客厅齐齐留下了。
陈千坐在沙发端着杯温茶悄悄睨着陈天,小心着让身边这几个坐不成,躺不像的朋友们夺门而出的时机。
家里很少来客人,上一次这么热闹估计还是装修工人撤场前。
所以他以往的生活规矩跟冷知识没什么差别,基本上是只用来规束陈千一个人的。
可今天……
入户门出来没两步的瓷砖上印了几个不算清晰的脚印,刚刚进门人挤人时不小心踩到的,茶几上堆着陈千的行李还没整理,还带着医院的气息,一向龟毛的性子,这会儿见到大家豪放的做客方式居然没什么脾气,反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看他毫无压力地和其他人谈笑,陈千有一瞬间的惊悚,但观察久了又想到游乐园回来后的某次,摸鱼时林西西对他的评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说实话,他当时以为林西西在搞抽象……
陈千收回目光,拍开了池木在暗处越来越过分的手,在陈天看过来的时候,传给他一个眼神,兀自回了房间。
陈天跟在后面进来,像是对他要说什么已经有了准备,看起来并不怎么意外,“决定好了?”
“嗯,帮我办签证吧。”陈千漫不经心,手里翻动房间里的摆设,太久没回来了,沾了点灰。
“需要点时间,你准备去哪?”
“德国怎么样?啤酒挺出名的。”
“你知道你是出去留学不是流放吧?”陈天对某个在徳留子有人印象深刻,笑着调侃道。
陈千也听闻过那位仁兄的事情,笑容一滞。
陈天的朋友大多都是同一届,他大四那年年末聚会,大家都在谈下一阶段的安排,只有那人坐在角落一身阴郁来了句:“我的学业规划才完成一半,大概还要四年。”
陈千改了口:“啊……那就丹麦,去看看安徒生博物馆好了。”
“丹麦的欧登塞。”
“什么?”
“安徒生博物馆在那。”陈天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
中午的午饭他们打算自己做,推出了池木和孙丞做饭,其他人还是捡着自己的任务干。
陈千惦记着池木的伤,在大家对菜品热火朝天时,他偷偷问池木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当然了,得到的回答是他意料之中的那个——没关系,我没事。
陈千怕自己得到的是池木嘴硬之下的标准答案,想着不然还是抽个空检查看看好了。
他想了,他实施了。
一番见缝插针地尝试过后,陈千品出了点不对。
躲避开众人探究、揶揄地目光和来自陈天那如芒在背的恨铁不成钢,陈千沉默着。
他明明只是想看看池木的伤口,可现在屋里的氛围好像已经变成了:他是个痴汉,刚出院就逮着娇羞的男友非要看看腹肌的诡异境况。
陈千发誓自己真什么都没做,腹肌二字更是提都没提过。
他从头到尾只是扯着池木的衣角说:你给我看看。
看看伤口。
天老爷,谁知道池木会一脸娇羞地打开他的手,用如花似玉小姑娘一样的姿态,中气十足地:“这样不好吧,这么多人呢”
啊……好想在这里就地挖一个坑然后逃到楼下那户去。
食材是靠超市跑腿解决的,虽然点单的超市就在出了小区拐个弯的地方,但是很遗憾没有人愿意下这个楼。
陈天在厨房柜子里找了两件崭新的围裙出来,是刚刚入住时家里的长辈带来的。
孙丞和池木系了不同色的围裙,并肩在厨房里站着,烹炒的锅气升腾,炝锅的香气飘了出来,锅中呲啦啦响的欢快。
林西西忽地出现在沙发后边,余望希和陈千两个网瘾少年的中间。
她捅捅这个,也捅捅那个:“你好,人夫感,了解一下。”
“我都当上痴汉了,怕过不了审核,我就不予置评了,谢谢。”陈千望过去,熟悉的身影动作着,和从前一样。
“好品味,但是兄弟和兄弟妻,我也不予置评了。”余望希朝着那边愣了几秒,眼睛有些发涩,收回目光学着陈千说话。
“哇,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林西西咋舌,转到别的地方去玩了。
没过多久,厨房那边的动静开始收了。
热烈蒸腾的气从锅灶转入盘中,又被送上桌面,把不太大的桌子填得满当当。
厨师二人组脱了围裙开始喊大家吃饭。
陈千一直都知道陈天家里大半东西都带了个定制噱头,但具体是哪些,他不太清楚。
所以这个定制·大师设计·折叠创意餐桌,他也是才和它熟起来,准确一点说呢,是一分钟前,陈天打开旁边柜子点了个按键后,桌子开始缓缓展开的那一刻。
周围的人显然没想到有这个操作,纷纷愣了神,他们本来打算捧着自己的碗就这样吃一顿呢。
其中,眼睛开始闪闪发光地余望希更是为此上头,他说他要让他哥把家里每个房子都换成这个桌子。
陈千和孙丞还想劝一劝他,不要冲动,免得又被他哥拉回去当高价苦力。正准备劝呢,陈天在旁边添了把火,直接把设计师和厂商联络方式发他了,甚至连材料和报价明细都发了一份。
这下余望希更兴奋了,喜滋滋地说看完表格就打电话,可当他看完表格后,脸上的笑却落了下去,摇着头说自己还是不太喜欢变形金刚,算了吧。
后来他们才知道,陈天这个桌子花了十万,余望希真要一个电话打回去,余家老大怕是会把弟弟先换了。
知道这桌子的真实价值后,陈千还很不理解,问陈天这桌子凭什么值这个价,陈天当时只是轻飘飘告诉他,桌子不值钱,钱都花在别处了,陈千更不理解了,只当是他装逼的代价。
……
人们凑在一起度过了热热闹闹的时间后再统统散开的时刻,总是会比相聚之前要更加寂寥,熟悉的笑脸在陈千眼前不断切换着,最后也只如落下一层幻影般消散。
陈千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手边散落着几份文件,角落被签上了陈千的名字。
是刚刚陈天打了个电话后,在书房新鲜打印出来的,除了这些文件,他顺便还给了陈千一个时间。
40天。
他说40天以后,所有问题都会被解决,而他只需要要放下一切逃离这里。
而已。
陈天的时间安排很清晰,环环相扣。
到丹麦以后会先上一段时间的语言学校,然后申请入学,再次成为新生入学,在那度过四年。
他希望陈千以此避开这个城市的纷扰,而在那其中,也得照顾到陈千本人的前途。
唯一的慰藉只有一句话,陈天答应他,和爸妈的联系重新开始后,他们也会在那期间偶尔去看看他。
陈千望着天花板,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只描摹几条虚线的前路还是为了将迎接巨大挑战的自己。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十分良好地适应独自生活,更别说是到大洋彼岸了。
焦虑很分散,从吃穿到住行。
听说白人饭很难吃,不知道他能不能学会自己做饭;丹麦语会不会很难,能学会吗;是不是该落地先研究驾驶证;陈千的世界此刻到处都是问题,他有些胆怯。
秋天的风越来越凉了,卷着路边发黄发红的叶子散了满地,其中一片悠悠转转落在了木制桌面。
他仔细裹了裹针织外套好抵御刮得有些汹涌的风,拿起手边的温热的卡布奇诺喝了口,耳机里播完这首切到下一首。
他现在既不上班,也不上学。
大家都忙的时间里,只能一个人背着笔记本电脑到咖啡店消磨时间,顺便了解一下之后暂住的城市。
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又点击,电脑上挂了十几个页面,全都是丹麦相关,odense开头的词条一时半会儿滑不到底。
他当初是随便扯了个地方,没想太多,觉得去哪儿不都一样,可打开地图才发现远的出奇。
陈天当时就在他边上,居然很乐观地对他说:“小千,这样多好。要是你以后实在想回家,还能跑回来。”
收回思绪,陈千复制下陈天给他发的大学名字,放到搜索栏里。
University of Southern denmark,南丹麦大学,原名欧登塞大学。
陈千诧异陈天真给他申请了个在本地的学校,好奇地点进学校官网逛了起来。
天色渐晚,窗外已经开始布上流光。
桌面的手机适时震动,浮出一个定时的消息提醒,敲醒了陈千的认真。
是他早上怕出门会错过而特意设下的晚餐提醒,和池木的晚餐。
一下午都在网页里看这看那,陈千眼睛都酸了,手指在眼眶处沉进力气刮了几下,就当是做个简短的眼保健操了。
手机再次响起,陈千也收好了东西。
电话提醒在屏幕上跳动着,陈千手指划过,贴在耳边。
“喂,池木哥。”
“小千,我已经在咖啡店右边的路口了,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嗯,那我出来等你哦。”
收起手机,陈千背起背包,拉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门上的光被角度错开,反射出一道车灯,再合上时,一辆深色奥迪稳稳落在店前。
车窗落下,池木从里面探出来,朝着这边招手,“小千,在这里。”
陈千绕过车子,在副驾驶位上了车,池木倾过身子,替陈千系上安全带:“我们去吃什么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太久没吃口味重的了,陈天管太严了,我们背着他去吃顿火锅吧。”
“好,新街那边有家味道好的重庆火锅,吃那个吧。”
“嗯!”
下车时,陈千注意到池木穿的是以往没见过的大衣外套。
池木本就是偏高的类型,身材也干净,跟衣架子似的,这件外套很简约,穿在他身上显得人格外高挑。到火锅店也就那么点距离,让他走得步步生风,像在t台。
陈千忽然有了一种,他长成这样,脑子还聪明,肯定去哪都不会饿肚子的想法。
第一次见他穿这种风格,陈千没忍住多打量了几眼,越看越帅。
又比对起自己今天的卫衣加针织外套,小学生似的。
怎么看怎么像年轻的帅气小叔带着他未成年侄子出来吃饭。
陈千哀怨地在心里小声嘀咕:衣服没穿对,出门会差辈。
咽下穿搭的苦果,陈千肚子更空,池木不管放了什么在碗里,他都通通夹起往嘴里塞。
可还没吃几口,陈千速度就慢了下来,吃了太久清淡的口味,他有点承受不住这个辣度。
牛油锅的红油染在舌头上,使温度更加灼人,烧得他吐着舌头直哈气,眼角也溢出点湿度来。
“没事吧,要不要让他们拿杯清水给你涮涮。”池木递饮料到他嘴边,让他得以小口啜着。
他摇摇头,眨了眨眼笑道:“不用,就是要辣辣的才好吃啊。”
吃完从火锅店出来后,两人在街头闲逛。
陈千觉得自己仿佛被火锅的烟气浸透,连迎面的风也是火锅的味道,怎么吹都散不开。
“我现在是火锅味的了。”陈千扑扇两下自己的外套,把味道往外送。
“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