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锐一震,饶是他见过她多种模样,今日她如此大胆的言语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胸中不由生了抹闷堵,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让他极不爽利,他将此归功于陆小桃是个农女没有读过多少书的缘故,所以说话才如此孟浪。
他当即转过身来,眸子紧紧盯着陆小桃,沉声道:“明日孤便要为你找位夫子,让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话音刚落,陆小桃两只眸子快速在他脸上一瞥,发觉太子虽然话说得难听,可面上那抹阴抑却消失了。
她松了口气,而后挤出一抹谄媚的笑:
“太子实在不解风情!臣妾曾听说书先生讲过,说大盛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好女人,在榻上是个……”
在崔锐越发不悦的眸光逼视下,陆小桃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孟浪之词急忙抑制在喉间。
崔锐僵着一张脸俯视她:“你所说的说书先生是正儿八经的说书先生?”
自然是入乡随俗的说书先生。
在他们村里,哪有像这些皇亲国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事,若是假正经,可得被嘲笑死。
曾经也有几名在外混不吝的说书先生在村里摆个台子兀自说起城头的见闻,一开始那说话方式文邹邹的,恨不能让所有人知晓这是个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可田里的人只觉得无趣。
那说书先生便改了方式,将城头家长里短、奇闻趣事、香艳轶闻用粗俗直白的话一讲,顿时名满整个乡间。
田里活忙完了偶尔无事可做时,陆小桃也会偷偷溜去那看台下面偷听,自然耳濡目染了个十成十,不然她一个无父无母无人教的野孩子,如何知晓该怎么去勾引男人。
当年那些书生也是看着自己一张脸生的过于美艳所以不排斥自己追着他们,但与她一聊起来四书五经,她这肚子空空满脑子不堪便暴露了出来,纷纷只想将自己纳成个美妾,好与他们自在快活,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从回忆中抽身,陆小桃假笑道:“自然是正儿八经的说书先生,只是臣妾想歪了罢了。”
见他还是杵着一张脸,可眸子却溢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时,陆小桃唇角一勾,柔声道:
“反正臣妾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臣妾一直觉得,夫妻在外是要体面,但在家里,若是一点情趣都没有,那可太烦闷了……”
崔锐斜她:“孤何时说过你我之间是夫妻了?”
陆小桃理所当然道:“可是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
崔锐凉凉道:“你与张束又何尝没有?”
陆小桃脑子转的很快:“臣妾与张大人只有一次,但与太子已经数不清了,所以臣妾与太子才是夫妻。”
睨着她毫无羞赧之情的面颊,崔锐倏地觉得他之前的气闷属实有些无稽之谈。
他伸出指尖揉了揉眉际,心上泛了抹无奈,良久,平静望着她:
“目不识丁、胸无点墨,蠢材是也。明日孤要亲自给你物色一名夫子,让她好好教教你,女子究竟该是怎样一种模样。”
陆小桃忙不迭点点头:“臣妾谢太子,谢殿下。”
崔锐淡淡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甩袖而去。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陆小桃才暗暗吐了口气。
太子被她哄好了,棠华和秀文应该还是明晚出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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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勇和马进候在门外,倏听书房处传来一声巨响,二人还以为发生了何事,刚转身,便瞅见张束苍白的面孔。
马进与乌勇对视一眼,二人下意识以为张束又被太子训斥了,可二人后知后觉的,竟都想到了在书房里的陆姑娘。
难道是太子与陆小桃在做什么被张大人看到了?
不可能,张大人来时他可将此事通报给了太子。
马进将此荒谬想法赶紧撇开,忙上前几步,担忧望向张束:
“张大人,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张束恍过神来,瞥到马进的第一眼突然想到那晚陆小桃奔向太子的一幕,他还记得那晚他辗转难眠,一晚上全是那女子的喘息声。
张束嘴角一扯,不过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罢了,一个主动送上门他不要了的女人如今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他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
张束紧抿薄唇,面上挤出了一抹笑容,道:
“近几日操兵布阵,所以多有劳累。”
马进自然知晓张束已任一品上将之职,太子终将朝堂大半权利与兵权紧握掌心,马进不由得为他开心道:
“奴才在此恭贺张大人宏图大展,步步高升。”
因此话,张束心头阴沉之气终是散了些许,笑道:“我能坐上此位皆是因太子提拔,不过张某还是希望能借马大人吉言,希望我日后定能将蛮夷一网打尽。”
马进含笑颔首,与乌勇一同看着他悠悠离去。
东宫石阶之下立着一辆马车,张束缓缓踏上轿凳,而后坐于车厢内的松木坐板上。
马车徐徐疾行,向着张府而去。
可在离张府只有三分之一路程时,张束突然对着仆夫吩咐道:
“去京城西郊。”
西城西郊处的宅院自一月前他来过一次后,便再也没有造访过。
今日,他不知因何原因再次来了这小院,手掌在黑漆大门上敲了两下,见无人应,他敛下眸良久才转身。
河边有位妇人正在浣着衣服,他认出是上次拦住他的妇人。
他刚要垂眸从此处离开,可脚下似是生了根,如何都迈动不了分毫。
他紧绷着脸,倏地走向那浣衣的妇人处,沉声道:“你可知,隔壁这女子这月可有来这院子?”
林嫂子一愣,只觉这声音熟悉的过了头,再回眸时,竟发现是隔壁小桃姑娘的假丈夫。
不对,是那对假夫妻中的男子。
她当即便不是很热情,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一声。
张束自然看出她不是很待见自己,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往她手上一抛,继续道:
“你可知,隔壁这女子这月可有来这院子?”
林嫂子看见掌中这锭五十两双眼放光,当即一扫阴霾,热情不已:“你是说小桃吗?她没来,这一个月她一次都没回来。”
心脏似被揪了一下,不疼,但让张束顿时有抹头晕目眩之感。
他缓了缓,深吸口气,连笑容都扯不出来,当即便离开了此处。
林嫂子得到了钱,望着财主的背影笑的乐不可支,谁知那男子刚离开,她身前便出现一道阴鸠的睨视:
“这位老妇人,你可知,隔壁这女子这月可有来这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