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桃横躺在榻上,面颊上的余热随着夜风的吹拂渐渐消散。
待身子上泛起阵阵凉意,她才抬了抬倦懒的指尖,将衣襟拢在身上,无暇思索其他,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陆小桃全身都倦怠不堪,腰腹处熟悉的酸胀,和小腹处的坠痛提醒着自己月事要来了。
从前她月事倒是一切正常,虽偶尔也有些不适,皆在她承受范围内,自出狱后,每次来月事,都如在阎罗殿里走了一趟。
“姑娘,快起来用膳吧,今日厨子竟给您准备了四物汤,这汤里啊有人参、白术、茯苓及干草,最是补血益气,滋胃健脾,奴婢已经给您舀了一碗凉着了,就等您呢。”
往日陆姑娘对这吃的极为热情,今日听云说了好半晌都不见陆姑娘的声音,不禁激起听云的好奇,她上前撩开帘幔一看,竟见着陆姑娘唇角苍白地摊在榻上。
陆小桃无力地迎向听云的视线,虚弱道:
“我月事来了,去帮我准备东西。另外与夫子说一声,今日我不能去了,得告假一天。”
听云立刻伶俐地去了,回来时,竟还带了一位丫鬟,那丫鬟陆小桃认识,是沈玉容的人。
在这个时候看到与沈玉容相关之人,即便这女子与沈玉容已不是主仆,却还是让陆小桃别过了身子去,隐隐有抗拒之感。
听云无辜地望向文蓝,文蓝却笑笑,吩咐道:“听云,你去准备些热水,我帮着姑娘收拾一下。”
听云沉默,却在看着榻上女子憔悴的面容时,点点头。
文蓝见听云走了,又将眸光落于陆小桃身上,倾身将她身上的锦被捂好,柔声道:
“这女子一生就是伴着疼痛而活着的。不仅有破瓜之痛、生子一痛,还有每月的月事一痛。即便是身子康健的女子,每月那几日都会虚弱乏力,何况像姑娘这般一看就柔弱不已的小娘子,更会吃尽苦头。”
陆小桃抿着唇,两片唇色比之身上月白色中衣还要惨淡上几分,更别说此时还渴的起了一层干皮。
文蓝叹了口气,走出外间倒了盏温茶,而后撩起帘幔走来,嘴上还在兀自念着:
“也不知这听云是如何照顾姑娘的。女子月事来时,应将这热水,红糖水与其他物什一并备好,谁知她竟就这样任着主子躺在榻上痛着,笨手笨脚的。”
说罢,她将陆小桃轻轻扶起,递上茶盏,汩汩温热的清水浸入喉间,顿时解了陆小桃几分烦躁。
她终是能从身子不适上分出些精力望向女子,淡淡道:“这盏清茶确实好喝,只是你为何会在此处?”
文蓝早已将一切烂熟于心,笑道:
“奴婢刚刚在膳堂帮忙,谁知却见着听云手忙脚乱从此穿过。奴婢生了几分好奇之心,上前一问才知姑娘承受着这般苦痛,奴婢看听云心慌意乱,害怕她伺候不周,便跟着过来了。”
陆小桃听罢微微颔首,虚弱地笑了笑:
“你倒是有心了,不过东宫秩序森严,井然有序,莫因我误了你的正事。”
文蓝敛下眸子,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忽地双膝跪倒在地,眸中溢着坚定之色:
“奴婢,奴婢想伺候在姑娘身边,愿为姑娘尽犬马之劳。”
兴是生怕这女子不同意似的,她紧张道:
“之前那事是奴婢的错,奴婢被猪油蒙了眼睛,有眼不识泰山,所以才做出那般蠢事。
奴婢养伤的日子里,已经想清楚了,反正都要在东宫伺候人,还不如伺候最受宠的,主子有吃的,奴才也能有口汤喝。”
陆小桃没有因她的话生起什么波澜,却因她嘴里那句“最受宠”一词唇角一勾。
这笑无丝毫得意,只是好笑罢了,东宫就只她一个太子的女人,即便再不受宠也是最受宠的。
她已知晓这女子的意思,这女子不想只做个籍籍无名的丫鬟,她想人前显耀,想扶摇直上,不甘心只做个奴婢。
野心勃勃,又坦然自若。
只是多么可惜,她做不了这女子平步青云的阶梯,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已无力托起另一个人的期盼。
何况,这可是沈玉容的人。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身边的人又岂是简单之辈。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京城,在离开京城之前,她想清净些,简单些,如今她已没了放浪形骸的兴趣,不想再失去本心。
陆小桃敛眸笑道:“你既如此诚心,从前一事我便也不计较了,只是其他事,我却不能应允,你走吧,我准备休息了。”
说罢,陆小桃摆摆手,为了表明决心之炙,干脆撇过了脸去。
文蓝咬了咬牙,知道今日并不是说此事的最佳时机,忙接话道:
“姑娘,奴婢不会放弃的,总有一日,奴婢会让您感动。”
她也颇为干脆,说完话后利落而去,见着急匆匆而来的听云时,抿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昂然而去。
听云并未多想什么,进了里间搀着陆小桃收拾了一番,给她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扶着她在榻上躺下,见姑娘安静睡去,才悄悄离开。
书房外,石凌旋在马进的恭请下跨进门内,抬首便见着太子正淡笑望着自己。
崔锐将手中公文叠放在一旁,温声道:“夫子随意就是。”
石凌旋优雅落座,有礼道:
“不知太子找老身是有何事?”
崔锐面上噙着温雅之态,平静道:“孤听闻夫子教导学生劳心劳力、兢兢业业,实是感怀。”
石凌旋扬眉无奈:“太子倒是折煞老身了,陆姑娘十分聪慧,老身倒并未费什么心思,只是陆姑娘的心性与旁人不同,需得花时间矫正罢了。”
闻言,崔锐敛眸轻笑:“形色天性也,她既不是大恶之人亦不是大善之人,何必让她磨了天性,悯然于众人。”
石凌旋听罢,似是颇感讶异,忽地笑道:
“万事可变灭,天性难推迁,殿下无需担忧。只是需得压一压她的性子,让她有所收敛,待她明了是非,懂了礼数,天性尤在。”
见太子笑而不言,石凌旋竟升起了一丝打趣之意:“听闻陆姑娘今日身子不适,让着丫鬟告假一日,太子可知这是怎么了?”
崔锐眯了眯眸,两指相叠,于桌案上沉沉敲打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