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苏樱雪感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那些世家权贵身居高位,怎会来这边境苦寒之地受苦。
难为陌云笙一个读书人,如今干起琐碎粗活来,虽然人也因连日操劳憔悴了些,甚至还第一次有了不修边幅的胡子茬,但依旧不减少他的俊秀,平添了几缕成熟的风韵。
“既如此,明日,便同其它几位,一起随行。”苏樱雪轻声叹息,连日的劳累,让她确实也觉得心力憔悴。
边境艰苦,流民处境凄凉,真是我见犹怜。苏樱雪今日亲眼看见数名流落街头的村民冻晕,又因没有足够的药物救治,而拖成重病不治而亡。
人命如同草芥,怎么救也救不过来。粮食愈发越少,御寒衣物棉被也不够,瓦舍不够庇护流民,路有饿殍与冻死骨。
“殿下,”陌云笙看着她握笔停滞的那一瞬间,苍白瘦削憔悴的眉眼里,一抹挣不开的忧伤,他明白,她是在为今日送去空地火化的那些死去的流民而悲伤。
如今正值紧张时,每日城中都有士兵巡逻,给那些路边遗骨收尸运至火化,为的是防疫。
“殿下,纵使感伤伤怀,也要照顾好自己。”陌云笙声音温和,柔情似水,“这个档口,殿下若是病倒了,便少了一份助力。”
陌云笙淡了口气,他从一旁取来一件披风,替苏樱雪披上,柔声道,“北边不比大盛京都那般气候湿润。虽是早春,依旧天寒地冻。”
“殿下,尤其夜间凉,更加需要注意保暖。”陌云笙叹息着,又给她端来放在食篮中的药。
“今日白日听殿下咳了几声,军医趁殿下午休时替殿下把脉,便让人煎了药,送来给殿下。”
“殿下趁热喝,药效好。”
陌云笙将药碗端到苏樱雪面前,苏樱雪看着面前黑漆漆的一碗汤药,眉头深锁,几乎拧成一条麻绳。
不得不说,每每喝药的时候,她最想念的是现代甜甜的糖浆和含服的小药丸,不苦。
“多谢陌兄。”苏樱雪最不喜,但也不那么娇气了。刚来时没吃过苦头,心高气傲爱自由。如今倒是成长了不少成熟了不少。
苏樱雪一口气干完一碗药,然后放下药碗,接着批复面前的公文。
“殿下,早些休息。”陌云笙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截下来那支她握的笔。
他略带热意的手指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指尖,陌云笙面上白色的肌肤微微带点绯色。
“殿下,”下一瞬间,在苏樱雪惊呆的神色中,他把她面前那些公文信件全部都拿走,放到自己的面前,面色温柔地同苏樱雪道,“剩下的公文,就由云笙代劳。”
“殿下,你忙了一日一夜了,如今去榻上歇息歇息,还可以至多休息两小时,天便要亮了。”
陌云笙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心疼她。明明天潢贵胄,却要做什么拼命三娘。
苏樱雪刚想开口婉拒,却咳嗽了起来,陌云笙立刻去倒了杯温水,给她端过来,亲自喂她服下。
“不必······”苏樱雪还没开口将完整的话说完,陌云笙伸出手指,堵在了她的唇上,制止了她剩下的话。
“殿下,”陌云笙神情凝重地看着苏樱雪,哑声道,“若是殿下不困,不愿歇息,那么不如趁此空隙,殿下同云笙谈谈,你我的婚约?”
陌云笙站直身,他依旧一袭白衣,看向她的眼眸,是深情如许。
他黑色的眼眸滚烫而炽热,偏执而深情。陌云笙望着苏樱雪,那温柔却不肯退却分毫的眼神,凝视着苏樱雪。
苏樱雪心中微苦,好嘛,果然是陌云笙,打蛇打七寸,一打一个准。
“陌兄,”苏樱雪眼神带着亏欠与愧疚,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与逃避,她哑声道,“那就多谢陌兄帮忙处理公文,我便去小憩一番。”
苏樱雪觉得,自己心中有愧,只能做个缩头乌龟。可她眼中的愧疚,却像一把剑,刺入陌云笙的心中。
陌云笙什么都明白,可他什么都不想点破。
这两年中,无论他递了多少信纸去长公主殿,最后应允的邀约都会变成昌乐殿下。那个曾经他内心无比期待的三仙山之约,也再也没有等到她赴约的时刻。
陌云笙心中什么都明白,可是比起苏樱雪的逃避,他更怕面对她连朋友都不愿做的态度。
陌云笙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或许做朋友,才是最好的边界。
苏樱雪走到屏风后,合衣抱着毯子,背对屏风而眠,她心中乱如麻,闭目,也是久久未眠。
苏樱雪更珍惜与林一一的友谊,她答应林一一等她的任务值做到和自己一样,再同她一起完成攻略任务回现代。
她说了等林一一,无论如何,不会食言。
······
陌云笙批完手中的公文,放下朱砂笔,抬头看向窗外,微白的天光透过窗纱,室内微微亮。
陌云笙揉揉惺忪的睡眼,憔悴的容颜愈发明显,眼圈也带了些青色。他轻轻起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往后看了一眼屏风,轻纱屏风,那倩影露了一大截手臂在被外。
陌云笙叹了口气,和孩子一样,夜半踹被。
他轻声走到榻前,轻柔地就被替她盖好。她和衣而睡,他也只怕她冻着。
随后便只是驻足而立,退了一步远的地方,面色柔和神色温柔地看向眼前女子的睡颜。
多少次梦中欢颜,此刻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这般恬静地睡着,陌云笙心中凄楚,似是痛苦凄凉掺杂着一丝丝的甜,将他心头包裹。
陌云笙伸手,想要轻拂她发鬓的碎发,却在几乎要触及她发丝的那一刻,止住了手。
君子不当如此,趁人安睡,行此破男女大防之事。
终是他陌云笙今夜僭越了。
陌云笙眸色晦暗凄楚,只是呆呆地凝视她许久,然后慢慢地,哭笑着替她吹灭榻边的明灯,悄无声息地借着晨初的微光,替她将桌案上的卷宗整理完,然后开门,最后隔着屏风轻纱贪婪地看了一眼她的睡姿的影子,微微一笑,出门,小心替她轻声关好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