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从赏花宴回来,刚踏进毓芳宫门不久,便见着一抹蓝从身旁快步走过。
福禄顿住脚步,揉了揉眼才将人看仔细了,小跑跟上前去∶“殿下,这个时辰赏花宴都开始了,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福禄跟在谢隼身后,半晌没有等到回答,心中疑惑更甚,六殿下向来恪守礼法,从来没有在任何宴会中途离席过。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福禄朝身后望了一望,既没见到路二公子的身影,就连邵公公的人也没见着。
殿下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福禄越想越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问,谢隼已一脚迈进卧房,回头生硬道∶“不许跟进来!”
下一刻,房门被合上,被关在门外的福禄一愣。
六皇子温润儒雅,与人和善,就连与他们这些奴婢都是笑脸晏晏,从来没有说过重话。然而,方才却一反常态厉声说话。
福禄担心地在门外来回踱步,焦急之时,见邵忠赶了回来,连忙迎上前去∶“邵公公,殿下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许我进去。这都快一炷香时间了。”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便不要去打扰。”邵忠也不敢逾矩,最多把耳朵凑在门外听了听,房里没有响动才放心了些。
方才,邵忠也在赏花宴上,自然看见路赢对谢隼所做的胆大包天的事。
他家殿下从小读四书五经,受儒家传统熏陶,含蓄内敛,众目睽睽之下发生那样的事,回来冷静冷静也无可厚非。
“可是殿下从来没有像这样过。”福禄始终不放心。
眼见福禄要去叩门,邵忠急得一把将人拉到院中∶“别以为殿下平日待你好,就没规没矩,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把殿下的话入耳入心。”
本是担心六殿下,却又被撂下重话,福禄委屈得抽鼻子∶“邵公公就不担心殿下?”
邵忠斜睨了福禄一眼,这小太监自进宫后就一直待在毓芳宫里,和六殿下一块儿长大。六殿下向来好说话,于是也纵了他没大没小的性子。
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邵忠心一软,把在赏花宴上的事说了个大概。
“路大公子是个傻子?”福禄一脸不置信,方才去赏花宴的路上,他与他交谈这么久,竟没有发现这点端倪。
“据说是八岁那年在宫里玩耍时不小心落了水,发烧了三天三夜,最后将脑子给烧坏了。”
福禄陷入沉思,他记忆里似乎听过这一段往事,据说那时圣上将太医院的大半太医都派去了路首辅家,轮流问诊。
这等殊荣,朝中百官至今无人能及。
福禄的目光颇带怜悯地流向紧闭的房门,他终于明白为何今日六殿下如此生气,要将自己关在房里了。
要是换作他,被一个傻子抱着说要娶回家,他得当场吐血!更别说是脸薄如纸的六皇子!
况且,堂堂皇子被一个傻子那样言语轻薄,没有当场发火,只是回房好好冷静下,这已然是教养极好了。
“好好的赏花宴被就这样被路大公子搅乱了,好在圣上看在路首辅的面上一笑而过,没有追究。而那路大公子闹出了大动静后,竟也跑得无影无踪,眼下路二公子还在四处找他。”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响,谢隼安然无恙地从房里走了出来,邵忠和福禄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隼抬头望向天边,此刻山头斜阳,已是落日黄昏。
谢隼轻轻道∶“栩宁还未回来?”
“未曾。”邵公公颔首∶“此刻赏花宴已至尾声,殿下可还要去?”
“不去了,明日一早再去向父皇请罪。”说着,谢隼已飘然而过,径直往深深庭院中走去。
行至荷花池旁,将落未落的夕阳为那一方池水点泛起最后的粼粼金光,绰绰树影和潋滟荷花全然揉碎在一双星眸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卷残阳,天终是暗了下来。
入夜,小院凉风似水,吹散了天边才露的月色,将光与影尽情地洒落在久久伫立的身影之上。
谢隼拂起宽袖,点燃了两侧的烛台。
再次望向荷塘,薄雾渐起。
层层叠叠的荷叶之中,一池明月浸润着粉橙羽裳,淡淡荷香亦潜在风里若隐若现。
罢了,见花如面。
谢隼收回目光,转身负手其后,微一抬眸,透过一路昏黄的烛火,不远处一抹披着温柔月色的身影悄然已至。
花间月下,四目相接。
谢隼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见你则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