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顾书书无比惊讶的是车壁上贴着的一页纸,上面的内容足以囊括他那本吃饭睡觉洗澡入厕从不离身,当宝贝供养的《八股文详解》。
不,内容更甚!
他好歹念书十余载,从未想到那么厚重的书本实际上可以总结成这么精辟的寥寥数行字!
写出这些的人必定是位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不然怎么可能会达到此般举一反三、游刃有余足以应对各种考试的大师境界。
由于路赢始终目不转睛盯地那张纸,顾书书对上的是路悯的视线。
“路公子,在下名叫顾书书,京郊苍县人士。虽然冒昧,但如果方便,在下想认识一下总结出这些的大师!”有钱人家的公子自然能请到不少士人教学。
“大师不敢当……只是兄长要参加秋试,我便试着为他总结了一二。”
听到这话,顾书书只觉得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看着比他年岁小很多的路公子竟然有这般本事。
家世好的官家公子竟然不走纨绔的寻常路!
他隐隐有些嫉妒,这位路公子不仅能将深奥难懂的知识融会贯通,而且还是一位翩翩美少年,日后必定能娶上门当户对的美艳小姐。
而他……说多了都是泪。
路悯看了一眼顾书书随身携带的书本,道∶“我们准备国子监秋试都是看监本,应试的内容很多来源于这里边。”
此言一出,顾书书立马认清了京城和京郊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亏他还花了贵价钱从熟人那里买了一本《八股文详解》以便秋试能顺利通过,谁知道当他抱着书死记硬背的时候,京城的学子们早就用国子监自主印发的书籍研究题目了。
顾书书鼓起勇气∶“不知路公子可否将监本借我看看,趁还未考试亡羊补牢一阵。”
不过是一本书,路悯本想直接送给顾书书,又突然想起这监本是周疍带来的,也不知怎么地就被他收回到府上。
说起周疍,他有些气。
分明死皮赖脸要让他教念书的,后来却半途而废,跑得不知踪影。
或许是真的要准备当驸马了,就连国子监的考试也不用再应付。
路悯想得出神,竟没察觉监本已被顾书书拿过去认真钻研起来。
“看后得还给我,这是别人的。”
“好好好……”
马车驶到国子监门前的时候,外面的雨明显小了许多。
秋雨淅沥中,顾书书撑着伞率先跳下马车,气愤地将《八股文详解》扔到地上,踩了又踩,嘴里骂骂咧咧道:“浪费我多少时间,再看一眼我就是狗!”
说着又踢了一脚,将书给直接踢到了草丛里,刚一转身就撞在了路悯身上。
顾书书也没看清撞的是谁,只是双眼垂地连忙道歉。
路悯笑道∶“无碍,赶紧进去吧,秋试要开始了。”
顾书书将监本还给路悯∶“多谢路公子,待我进了国子监,一定好好感谢你。”
然而,还未等路悯伸手接过,顾书书便被急冲进国子监大门的监生给撞到了背脊,踉跄着向前两步。
好在一只手撑住他的胳膊将他稳稳当当扶住,不然又要摔进坑洼里。
还未考试便遭了两次,这兆头不好啊。
顾书书心惊地咽了咽口水,微一抬眸,一张俊美得难以企及的脸映入眼帘。路悯微微笑道∶“秋试进场规定了时辰,晚了就进不去了,想必他也是着急才不小心撞到你。这场考核你准备了许久,必定是胜券在握的,千万别让它影响到你。”
“多谢路二公子,可是监本……”顾书书环顾四周,终在左侧看到掉在水坑里的监本。
“没关系,我去捡。还请你将我兄长带进去,他今日也要参加秋试。”路悯说完,又握了握路赢的手∶“大郎,我在车上等你。待会儿出来便能看到我。你不要紧张,能行的……”
明明是二郎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路赢将路悯的手反握住,灿烂一笑∶“二郎放心,大郎会好好答题的。”
目送二人顺利进国子监后,路悯转身去捡掉在水坑里的监本,堪堪起身,便感知身后有人靠近。
路悯回头,丹青纸伞之下,周疍的眼眸淡淡扫了下来∶“我的东西你也随意给人。”
“只是借给他看了看,还给你。”
周疍盯着路悯递来的监本,已经被水浸湿,连封皮上的字迹都开始晕染开来。
“别人碰过了,我不要。”
烟雨朦胧中,路悯远远地瞥了眼缓缓合上的国子监大门∶“是你不需要了才对,随你。”
路悯也不想与周疍说太多,转身便要上马车,谁知周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质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路悯皱着眉头∶“与你何干?”
又是与他何干。
这些日子他做了这么多,就没改变自己在路悯心中的分毫?
周疍不说话了,死死地盯着路悯的眼睛,手间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路悯吃痛咬紧牙关,迎上周疍的视线时,面上却始终不展露出一丝痛楚。
二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此时,一旁的车夫老头撑着伞走了过来∶“瞧你们两位都淋湿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那日在梨香院门前就是这样。路悯重重甩开周疍的手,将车夫护在身后∶“别靠近他,我们走。”
车夫被路悯揽着往前走,回头看了眼周疍后,瞬间明白路悯是在保护他,避免自己再无故被周疍踢上一脚。
车夫正要说话,便听身后传来周疍的声音,裹携着细雨,声音有点模糊∶
“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有回应。
直到马车驶离视线,周疍突如其来地哽了一下,胸中恍若有千钧巨石压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半晌,他转头,语气森然,不带一丁点温度∶
“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了。”
……
路悯掀开车帘一角,吩咐道∶“再驶回去停在边上吧,不然大郎出来看不见我会着急。”
“是。”车夫背靠在车门上,正要拉紧缰绳驱马时,却突然松开了手,侧首道∶“二公子,那次老奴被周公子踢伤后,第二日周公子便亲自上门来道了歉,不仅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还好好安顿了老奴一家。
二公子你知道的,老奴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本来好吃懒做整天窝在家里,也不知道周公子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天不亮就出去干活。老奴和他娘现在也不担心了,前些日子还给他说成了门亲事,这些都是多亏了周公子。
前几日,周公子还来看过老奴,见老奴的伤彻底好了才放心,那日他没待多久,说是在准备秋试,眼下想必也进去了吧,真希望他能如愿。”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车厢里的人说话,车夫转回了头,看了眼天边散开的乌云。
“雨停了。老奴就是自己絮叨了一阵,希望没有打扰到二公子。”车夫取下斗笠,一扯缰绳∶“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