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横在宫墙黄瓦上的路赢被吓了一跳,一时不察,险些向前摔落宫墙,好在一只手还紧紧扒在上面,尚未落下。
皇宫的红墙足足有两丈高,路赢朝下望了眼,不由地额间冷汗,忙将目光扫向院中人∶“快快快快接我一下。”
谁知那小孩负手转身,朝门外道∶“有人闯——”
“等等等……你是不是需要金疮药,六殿下?”
谢隼思索了一下,转过头来轻轻一点。
……
毓芳宫内共住着三个人。
一个是圣上的六皇子,一个是近知命之年的邵忠,一个是尚是幼童的福禄。
眼下福禄正在内间休息,谢隼拿药进去已有半晌。
路赢无聊地在院落里踱步,忽见乱石堆砌的古井旁有些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小蚂蚁,于是微一咧嘴,从地上捡了截枯枝就蹲了过去。
古井周围的蚂蚁窝不下五个,路赢掏得相当尽兴,突然“西游记”三个字映入眼帘,再一看角落上亦写着一个赢字。
路赢丢了手中的枯枝,伸手接过话本∶“难怪那日回府后就一直没找到,原来是掉到这附近了,不过怎么会在殿下你这儿?”
“我曾在小窗里看见你手里拿着这话本。话本后来被看守毓芳宫的小太监捡到,他不识字,但又好奇这上面的画,觉得有趣,便请我给他念一念。”
谢隼说话温温柔柔,闻之如沐春风一般。路赢回眸看去,又见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明眸顾盼生辉。
谢隼续道∶“福禄额头上的伤虽未化脓溃烂,却因在冷宫缺医少药,所以两日了伤口都没有愈合的征兆。邵公公说你给的金疮药很好,便自作主张地留下些许给福禄用,这剩余的半瓶还给你,多谢了。”
路赢眼也不错地看着谢隼,似乎是根本没有听人说话,而自顾自地问道∶“六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好听?”
谢隼一怔,随即垂下眼睑,转身背对着路赢∶“没有。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不过我四岁时毓芳宫便被圣上下旨封禁,自此也没有机会见过其他人。”
突然感觉肩膀有股力道轻轻一压,谢隼回头,路赢正拍着他的肩膀,一脸老沉地抬头∶“殿下,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你虽身处冷宫,可你毕竟是皇子,要相信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变好。”
谢隼自小不喜欢除他母妃以外的人触碰,于是浅浅一笑,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路赢的手,径直往前走∶“后院有株参天古树,因枝干粗壮不易砍伐,所以一直留着,你可以借着那株古树再爬墙出去。毓芳宫外鲜少有人迹,你不用担心被人撞见。”
谢隼推开蛛网密布的红木漆门,果然有一株参天古树立于庭中。
谢隼指了指一截朝着夕阳延伸而出的树枝:“从这儿。”
路赢沉默了须臾,道:“六殿下,你没爬过树吧?”
“嗯?”
“这枝桠确实是朝外生长,而且也靠着宫墙,可是却难以承受我的重量,恐怕我刚爬上去,这枝桠就得折断。”
谢隼点了点头,绕着古树走了一圈,一指临侧的一截粗壮如铜柱的枝干。
路赢揣着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腿太短,跳不过去。”
谢隼低头打量了一下:“嗯。”
路赢一愣,谢隼澄澈的眼神让他如遭雷劈,试问天地间有谁会承认自己是小短腿?
明明他的言外之意是树枝距离宫墙太远,没想到谢隼竟然真当是他腿短的缘故而跳不过去!
路赢揶揄道:“殿下,你的腿长,要不去试试?”
谢隼静默片刻,忽而偏头看着路赢:“不可。”
然而话音未落,一只手已朝他伸了过来:“殿下想不想看碧瓦琉璃映霞光,角楼斜阳掠辉纱?来,我拉你。”
此刻的路赢已经爬到了树上,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那双弯弯眉眼上,像是被上苍爱怜着,所以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谢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光芒,藏在衣袖下的手蠢蠢欲动。
他自小就被教导循规蹈矩恪守礼仪,所以纵使毓芳宫里有着放眼整座大皇城中都没有的最高最大的古树,他都没有动过一次爬树的心思。
他想吗,他想!
被囚冷宫数年,他记忆中的皇城早已模糊不堪,更何况他从未见过眼前人口中所说的“碧瓦琉璃映霞光,角楼斜阳掠辉纱”,那究竟该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他迫切地想看一看。
“把手给我,夕阳也会落到你身上的。”
谢隼满怀期待地朝路赢伸出了手,迎上那眉眼间如绚日般的光芒,问:
“我叫谢隼,你叫什么名字?”
“路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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