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一脚被踹开,发出一声巨响,若非做工紧实,怕是就要直接报销了。
邵一尘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毛毯,躺在软榻上,手执卷宗,翻了个身,眼皮子一掀,看向来人,一副见怪不怪、早有预料的神情。
“你让我送王妃去停尸院,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东西?”
叶流云反脚将门踹上,大步流星走到邵一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唇紧抿,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对啊。”
邵一尘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撕下一块布的衣裳,语气听起来十分欠揍。
“你可知道,那可是……”
“我当然知道。”
邵一尘打断他,坐直身子,也蹙起了眉,“所以我这不是想让你去劝劝吗?反正我是劝不动了,你要是也想不出法子的话,那就这样吧。”
邵一尘往软垫上一靠,一副爱咋咋地的摆烂模样。
叶流云眉头又深了几分。
沉默半晌,也来了句:“我也劝不动。”
叶流云看似强壮,实则是个老妈子的性格,还是个话痨,叨叨起来就没完。
先前许多次,陛下一些决断太过,都是叶流云身先士卒,靠一张嘴,硬是把陛下给说烦了,这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可是这次。
叶流云早在许云姝来到御书房前,就已经唐僧念经了近半个时辰,可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可见事关许云姝,陛下早就在心中有了决断和安排,任何人都无法干涉。
“那就没办法了,连你都劝不动,就随陛下去吧。”
邵一尘耸了耸肩。
反正他早就已经看开了。
许云姝的事,邵一尘全程旁观,从一开始的提醒,到看到自家陛下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
然后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直接深陷下去了。
前几日似乎还巴巴地用轻功赶路,在京城和昌乐县之间来回折腾,还以为他不知道。
邵一尘回想起此事,忍不住啧了声,目前看来,陛下情根深种,但许云姝连陛下的名字都不知晓,也不知道每次许云姝对陛下叫谢之竹的时候,自家陛下心里,酸不酸呐。
叶流云沉默了。
“可那珠子。”
“整个北朝都是陛下的,他想拱手让给他人,就随他呗。”邵一尘轻哼了声,一副拉着所有人一起完蛋的赴死感。
叶流云:……
“罢了,我先去回话。”
良久,叶流云开口道,他心态调整的也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去吧去吧。”
邵一尘摆了摆手,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哦对了,别忘了,帮我顺两瓶酒回来,我要架子最上面那一排的。”
叶流云:……
“哦。”
… …
“师父,您回来啦!”
杨意快步来到停尸院,看到许云姝已经穿戴好,语气惊讶。
她跟在李仵作身边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看他指挥着人把稻草木头之类的丢进土坑里烧,看了半个时辰,杨意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正无聊着,一名司吏就喊她回来,杨意立马就赶了回来。
“嗯,出奇的顺利。”
许云姝想了想,用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都不知道她在御书房待了十分钟没有,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
“那陛下人还挺好的。”杨意想了想,附和了句。
许云姝轻应了声,心想,反正跟传言相比,要和善不少。
“你不必穿外防护了,戴上口罩,准备好纸笔,帮我记录点东西,如果能画下来的话最好。”
见杨意十分麻溜地就要套上防护服,许云姝忙开口阻止。
杨意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刚好她画工也挺好的。
见杨意准备好。
许云姝这才拿起小刀,开始解剖。
按照解剖的顺序,依次剖开腹腔、盆腔……在到胸腔的时候,许云姝掰开骨头,就看到了其内里的脏器。
吴迅的心脏、肝脏等器官看起来似乎比普通尸体的颜色要鲜艳许多,泛出一种不正常的红,像是用颜料染上去的。
可见,吴迅已经服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毒了。
杨意快速地记录着许云姝说的点,虽然在看到内脏的时候,还是会涌起一股生理上的不适,但杨意还是忍住了,甚至记录的手都没抖一下。
检查完,许云姝又将吴迅的尸体缝合好,重新穿上衣物,无论吴迅生前做了什么,死后穿衣,是死者最后的体面。
此时。
天已经擦黑,屋外廊下挂上了灯笼,只不过风有些大,将纸灯笼吹的一摇一摆的。
“今天辛苦你了。”
许云姝脱下沾血的防护服,洗干净手,整理好工具,拿起杨意记录的册子看了眼,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开口道,“你做得很好,小意姐,你很有天赋。”
“是吗?”
杨意腼腆笑了笑,“我还以为很多不能用呢。”
“大部分都很有用!”
许云姝简单翻开了下,她并不是客套,杨意,真的天选法医人!
她甚至连脏器的一些纹路都尽可能地画了出来,栩栩如生。
杨意笑容更灿烂了,她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感觉,比当初逃离杨家,还要深刻,还要让她满足和开心。
又简单收拾会后,许云姝与杨意在司查院门口分道离开,许云姝拜托一名恰好同方向的书吏送杨意回家,这才放心坐上了马车。
等她回到王府用完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许云姝沐浴完,靠坐着闭目养神,夏荷站在她身后,帮她绞头发。
“夏荷。”
昏昏欲睡时,许云姝突然想起今日御书房的经历,开口问道,“你在宫中多年,可有见过陛下?”
夏荷绞发的手一顿。
‘啪!’——
不等夏荷开口,原本趴在许云姝手旁软榻上的胖橘,不知何时睡醒了过来,跳上桌,粉色的小肉垫扒拉了几下,将一茶杯给扒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这动静,门口守夜的翠兰一下推开了门。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许云姝应着,偏头看向胖橘,就见它优雅地站在桌上,舔了舔下巴的毛发,金色竖瞳竖起,竟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
好似在说:对,就是老子干的,铲屎官,你来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