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的路上，宋芑和金伟星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是沉默。
宋芑忙着想工作的事，她有些犹豫，不知到底把这个意外得来的工作机会给谁是好。
毕竟这是个正式工，福利待遇好，衣食住行厂里都会负责，就连看病也是免费的，家属同样能享受这个福利待遇。
更不像临时工那样，领导一句话就得走人。作为正式工，只要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错处，谁都没办法轻易开除。
按照她的意愿，把这个工作机会给宋妈是最好的。
一来宋妈和她关系最是亲近。宋妈赚到的钱肯定舍得给她花，大把大把的钱票哗啦哗啦，那岂不是美滋滋。
别人，就算是宋萱和宋芝，她们尽管大方，但到底嫁出去了，以自己的小家为重。
她一个妹妹，在她们心里没有多少分量。就算她们能赚钱，自己也拿不到多少好处。
二来宋妈年纪大了，再工作也工作不了几年就可以退休。说累说不上。
退休以后不仅能领退休金，还能把工作传给子孙后代或卖给别人，反正怎么都不会吃亏。
但就怕宋妈自己不愿意，她自由惯了，不想按时上下班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她手里有一门做衣服的手艺，平时也可以赚点钱，不一定要通过上班赚钱。手里有钱，她自然没那么执着工作。
而且谁让宋萱和宋芝还是个临时工呢，她们肯定都想要这份工作，宋妈多少得顾忌着她们的想法。
金伟星则是想着她爹娘想要让她和张家换亲的事。
按照之前，面对一个分房的机会和一个工作机会，她多少会犹豫几分，最后选择工作机会。
毕竟就算她再不想寄人篱下，可多少也要考虑到家里人，她家里人都在乡下没有工作呢！
要是他们能有一份工作，自己能立起来，不仅他们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很多，她也不用再月月拿钱帮衬他们了。
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她不是傻子，更没有天真的本钱，懂得权衡利弊。
和宋芑想象中的团宠闺女不一样，她家里人对她说不上太好，家里的活计该她干的，她从未少干。
他们对她的付出也都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包括从小供她读书，是看她聪明，能拿到不少奖学金，花不了几个钱。
同时还盼望她以后能考个工作拉拔全家，提前投资罢了。
但他们对她又算不上太坏，最起码让她吃饱穿暖读书识字，温情话偶尔也有。
比起村里毒打闺女的人家好得不要太多，她爹为了她，还舍下脸面拜托金主任这个远房亲戚照顾她。
她即便知道他们对她是利用居多，真情只占据一小部分，但哪里舍得下这份亲情。
所以对于工作后，她手里的工资大半都交给了家里人，自己只留一点零花的状况，她并未反抗，而是心甘情愿。
只要家里人能一直关心她，不管真心假意，一点钱罢了，不算什么，对她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
再说，她有钱了，孝敬爹娘是应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在地里刨食，她吃香的喝辣的，她心里过意不去。
但没想到前两天林大哥突然寄来一封信，说要和她分开。
她把这事跟家里人说了以后，他们不但没想着帮她把这事弄清楚或者帮她讨回公道，反而迫不及待地要她跟县城张家换亲。
能走到换亲这一步的，哪还有什么好男人？但她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爹娘不会把她推进火坑。于是托人打听了一番。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不得了，她打听后得知，那张耀光可是个二婚头。
不仅有好几个孩子，人长得更不怎么样，矮的不行，跳起来都没有她高，她当然不愿意。
她图他啥？图嫁给他能当后妈，劳心费力不得好？还是图他长得矮，以后生个小矮子？
不过她极力反抗也无用，爹娘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这门婚事已经是她高攀了。
张耀光是城里人，工作好离家近，以后能帮衬金家。小弟还能娶个城里的媳妇，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直到那时，她才算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爹娘心里的地位实在微不足道，既然爹娘不为她打算，她总得为自己打算。
很快就到了办公室，张年年这段时间和她们混得熟了，见她们来的晚，八卦问道：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我听王姐说你们是被厂长叫去了，什么事啊？给我们透露透露呗!”
其他几人也暗暗竖起了耳朵。
宋芑含糊其辞道：“就是宣讲的事，有一个大队的大队长有一篇文章登报，厂长觉得我们宣讲的效果好，表扬了我们几句。”
她没把分房和工作的事透露出来，尽管她和这些宣传科同事的关系不错，她们也不是什么心眼小的人。
但分房和工作不同寻常，很少有人不会眼红。
她们之前没有嫉妒自己何尝不是因为她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些东西她们都有，但房子和工作可不一样，谁不想要。
现在厂长承诺的工作还没到手，要是她们一嫉妒，再一搅和，就黄了。工作重要，她不想赌她们之间那点稀薄的同事情谊和她们的良心。
金伟星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看上去一副清冷的样子，实则心眼比宋芑更多，只是平时不太会说好话。
附和宋芑道：“小芑说的对，厂长叫我们去没啥事，表扬了我们几句而已，我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张年年不知道心里相信不相信她们的话，反正表面上是相信了，点点头似有其事“哦”了两声，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
王桂菊和沈菊花显然是不相信的，但她们也没有戳穿宋芑和金伟星的谎话，继续深究，没有那个必要，只对视了一眼，掩面而笑。
宋芑和金伟星见状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上，开始上午的工作。
一小时后，听着王桂菊和沈菊花窸窸窣窣的聊天声，宋芑伸了一个懒腰，看宣传稿写的差不多了，也加入了进去。
“王姐，你说的那个……苏家和赵家换亲的事是真的啊？”
王桂菊嗑了一个瓜子，吐出一个瓜子壳，“你王姐哪回说的有假？你这小姑娘，跟王姐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怀疑你王姐呢？”
宋芑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我这不是觉得这事太荒谬了吗？赵家是那个三代单传，独苗苗是个傻子，还有六七个姐姐的那个赵家吧！”
还有人家愿意和他们家换亲，把女儿推进火坑，呵呵～老天不长眼，怎么没劈死他们呢？
后面那句话宋芑没说出来，神神叨叨的不可说，嘲讽意味也太浓。
“对，就是那个赵家。”王桂菊点点头确认了宋芑的猜测。
沈菊花笑了笑，“小芑，你也不用怀疑不用吃惊，世上对女儿不好的人家太多了。
换亲其实算不得什么，农村比比皆是，把女儿卖掉扔掉的都有不少，所以你爸妈对你好，你要知道感恩。”
宋芑刚想点头答是，“嗯嗯”两声，没想到一向寡言的金伟星反倒一反常态抢在她前面开口了，并反驳了沈菊花的话。
她说道：“沈姐，虽然农村换亲的状况比比皆是，但这不代表这样做是对的。”她说的很是强硬。
沈菊花有些不满，金伟星一个后辈竟敢这样和她说话。
但想到金伟星平时谦逊的样子，和如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沈菊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难道……
心下一软，要那样金伟星这样强硬也是情有可原，试探性地开口道：“伟星，难道……你家里……”
金伟星接下来的话和流出来的眼泪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爹娘想要用我给我弟换个媳妇回来。我不同意，但他们的态度很强硬。我怕我再不同意，他们他们就会打我工作的主意。”
沈菊花一拍桌子，“什么，还有这样的事？”语气里满是震惊。
和宋芑的想法一样，她也一直以为金伟星家里很疼金伟星，没想到她家里竟是个这样的情况。
王桂菊同样如此，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有对象吗？你爹娘竟然还逼着你？那和你换亲那户人家？”
和金伟星换亲的人家肯定大有问题，不然金伟星肯定不会这样抗拒。
毕竟这段时间她不是白白和宋芑和金伟星相处的，早就摸清楚了两人的性子。
两人都是比较现实的人，不是什么有情饮水饱的，尤其是金伟星。
她原以为她是农村来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尽管爹娘疼爱但总归要吃些苦，现实些正常。
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内情。
爹娘都不为她打算，她多算计一点，为自己打算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是换亲的是个好人家，她把现在的对象踹了不是没有可能。
金伟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强硬，她要博取大家的同情心，刚刚强硬的态度已经引起了沈菊花的反感。
要不是沈菊花脾气好，保准给她颜色看，她也没办法说些什么，憋气得很。
于是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道：“和我换亲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