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植一番话滴水不漏,符泠忌惮他身份,也不敢再多打探,只得道是。
符泠与乔植交谈的位置离帐篷并不远,一番对话悉数传入萧承佑耳中。
萧承佑眸中透出一丝冷意。
乔植不愧为东厂厂公,心细如发,他果然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待脚步声散去,萧承佑从床上站起身来,眸光在不远处铜壶上轻轻一瞥。
“殿下有何吩咐?”阿书始终关注着萧承佑的动静,询问道。
他表面是萧承佑身边憨厚老实的书童,实则是大将军指派给萧承佑的侍从,自小跟随在他身边,手段干净利落,也最懂萧承佑心思。
“去烫壶热姜汤来,”萧承佑神色平淡,又补充道,“路上尽量避着些人。”
阿书立即应下,提着铜壶走出去。
守卫的小太监将那铜壶翻来翻去地检查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大碍,还是放阿书去了不远处的小厨房。
膳房内比平日里人少了些,一个厨娘接过阿书手中的铜壶。
她两鬓半白,普通得过分,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却以极快的速度在铜壶交接时将一张纸条塞入底座隔层之中。
“姜汤热好了,”厨娘笑着将铜壶递回阿书手中,像是无意地催促道,“快给世子殿下送去吧。”
阿书接下,快步往回走,可还未到帐篷边,便看见四周的守卫愈发戒严了。
“什么东西?拿来检查。”为首的小太监伸手便要抢下那铜壶。
阿书并不递出去,思索着如何逃脱盘查,握着铜壶的手用力得泛白。
僵持之际,身边帐篷的门帘“哗”的一声被撩开。
符泠走出帐篷,一眼便看到眼前对峙的场景。
“给我吧。”符泠似乎察觉到阿书的紧张,伸手将铜壶接下。
乔植临走前眼中透出的猜忌,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萧承佑救驾有功,却被拘禁于此,符泠虽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都要与萧承佑站在一道。
小太监见到符泠,客气了几分,上前作揖道:“厂公大人吩咐,行刺之案未定,世子殿下一切饮食用度都要先由东厂检查。”
毫不退让的态度显然印证了符泠的担忧,她顿时猜出这铜壶有蹊跷,更是不能给出去。
“东厂查案,缘何不去排查刺客,反而盯着世子殿下不放?”
符泠话语平淡,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仪。
小太监没料到符泠这般强硬,脖子一缩,语气顿时虚浮了几分:“厂公大人自有安排。”
话音方落,却听见头顶传来符泠的一声冷笑,她淡灰色眸中无端地散发出慑人的气场,质问道:“世子殿下救驾有功,皇上对殿下慰问有加,你们却当他如同犯人。”
符泠顿了顿,声音抬高了些:“还不快退下,非要待我禀明了皇上吗?”
周围看守的小太监闻之一怵,随即面面相觑。
他们虽听命东厂,惧怕于乔植的雷霆手段,但皇帝屡次亲临早已表明了对萧承佑的亲近,若此事真的惊动皇帝,头一个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阉人的脑袋。
为首的小太监踌躇许久,终是败下阵来,陪笑道:“是小的不懂事,冲撞了世子妃,还望世子妃莫要怪罪。”
说罢,他急忙朝后方招手,一众人迅速退下了。
符泠将铜壶带入帐篷,萧承佑显然听见了她方才呵斥小太监的声音,骤然对视,二人都微怔了一瞬。
符泠向来是温和而娇柔的,蓦然为他出头,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他,甚至不惜与东厂之人作对……
萧承佑垂眸,视线从符泠身上错开,低声道:“放在这吧。”
符泠识趣地点点头,视线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的阿书身上一晃而过,随即退了出去。
符泠走远后,萧承佑才从铜壶底拿出那张字条,阅读起来。
刺客被抓时当即自尽,一切线索都被抹平,可昨夜城中暗卫却查出刺客的妻儿皆被人杀害,箭尖涂抹的毒药也查不出来源。
字条在烛火上燃成一团灰,萧承佑将铜壶内的姜汤饮尽,声音沉稳冷淡:“安排几个人趁夜离开,让厨娘切断与李副将所有联系,所有往来都清除干净。”
“李副将?”阿书一愣。
李副将是大将军从前的旧属,称得上左膀右臂,此事便是他在京城配合萧承佑所为。
阿书惊愕片刻,回过神来,声音压得很低:“殿下是猜测,李副将明面上为大将军做事,实际想借机取您的性命?可李副将跟着大将军这么多年……”
“李副将跟着大将军,多少年没有晋升了?”萧承佑眉眼淡淡压下来,看不出情绪。
“他府中的儿孙可不似沈晖昏庸,正因他受大将军重用,若我因救驾而死,大将军归京后,兵权便顺其自然旁落他手。”
“此事我会办好。”阿书消解着李副将叛变的震惊,脸色有些苍白,又问道:“那世子妃……”
纸条余烬的白色烟雾弥漫过萧承佑凌厉的下颌,模糊了他的神情。
“她是个聪明人。”半晌,萧承佑开口,周身萦绕的气息略有些沉郁。
阿书听出他话里的包庇,念及符泠方才维护他的画面,亦有些许动容:“无论如何,我定会护好殿下。”
符泠本想在帐篷外偷听,但还是觉得不适,既然萧承佑不打算告诉她,她便也无心窥探,径自在帐篷外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从她自告奋勇救了萧承佑一回起,她明显能感觉到萧承佑身上冷淡疏离的气息少了许多。
他总是独自默然不语,可那凌厉的眉眼却时常若有若无地注视着她,仿佛藏匿着晦涩的暗潮,临她刻意接近,又冰冷地避开。
想起不久后即将入府的那位女子,符泠心底不由得生出些焦急,眼看着太医拿着药走来,她将那太医叫住。
“我来给殿下上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