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一声,心道:眼不见为净,便转移视线望向做烙饼的老妇人。
老妇人依旧专注的烙着饼,许是方才只注意那饼子,姜易安这才发现老妇人的手指与常人有异。她的十指末端均增厚形成杵状膨大,口唇紫绀,这便是那老妇人身上有疾。
许是医者习惯使然,她随即就上前问道:“大娘,我是医者,是否可以替您诊个脉?”
老妇人抬头微微一笑,毫不犹豫伸出手,道:“我老了,快死了,倒是麻烦姑娘了。”她声音有些低怯。
姜易安一手托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三指探上去,切脉后,微微点头,又让她换了另一只手。
“大娘,让我看看您的舌头。”
老妇人伸出舌头,待姜易安点头后,她问道:“姑娘,我老婆子还能活多久?”
姜易安笑笑,她道:“大娘,您是否一直有咳喘,气短难续,动则喘甚,形寒肢冷?,”
老妇人连着点头,许是激动,又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口道:“对,姑娘,我这是得了什么病?是否要花很多银子?”
一直在旁观察的后生,急急走了过来,他朝姜易安拱了拱手道:“王妃,我祖母这病可医治?她咳喘约莫有三月之久,一直喝药,可久不见好。”
“肺肾亏虚,治法补肺益肾,纳气平喘。我给你开个方子,文火煎,一日喝三回,连喝七日便有改善。若需根治,一年三载不可知。若不治,多则一年,少则几月也不可知。”
后生眉心紧皱,他抿了抿唇再次垂首行礼:“多谢王妃!”
姜易安颔首。她问道:“可有笔墨纸砚?”
“有,有!”后生跑着去灶台,从一个箩筐里取出一个青布包袱,包袱里有几本书册及一些纸。他到一张空桌上,放好笔与纸,快速磨墨。
姜易安提笔,洋洋洒洒写下一个方子,将墨吹干后递给后生。
后生看着看着脸色凝重起来,方子上的几味药他认识,都是价钱极高的。他不动声色将药方塞到衣襟里,再次道谢。
那老妇人朝后生招招手,后生走过去,便听她忧心忡忡的问:“可是要花许多银子?若是贵,咱就不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留着银子,日后你还要读书。”
后生安抚道:“祖母,这方子上的药材都不贵,您放心。”
姜易安柳眉蹙起,她再次打量起这后生。一身洗旧的粗布长衫上头还打着好几块补丁,脚上是一双草鞋,面容清秀,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她随即上前问道:“你是读书人?”
“是,禀王妃,小的已过了乡试,上月与祖母刚来此地,便是来参加会试。因祖母有这烙饼的手艺,便盘了这摊子。”
姜易安点点头。这祖孙俩刚来此地,又盘了铺子,想必手里很不宽裕...
她随即对那后生道:“借一步说话。”
后生跟着她到铺子另一角,姜易安说道:“你祖母这病非寻常药可治,且需长久吃药一段时间方才会有起色。你如何打算?”
后生眉毛拧紧,道:“定要治好。祖母是我唯一的亲人。若她不在,我日后即便荣登三甲,心也难安。”
姜易安嘴角扬起一抹笑,她道:“我家在城北玉带巷开医馆。日后你祖母的药便从我家出,仅收你草药的收购价,你可愿?”
后生怔愣住,几息后,双目泛红拱手道:“多谢王妃!”
接着,便又听姜易安徐徐道:“这药我回头找人给你送来,七日后带你祖母去我医馆,我再看看是否调整用量。这药钱么,每隔半年收你一次,你意下如何?”
听到“噗通”一声,那后生结结实实双膝跪在地上,朝姜易安跪拜道:“多谢王妃!王妃今日恩情,小生必定铭记在心。”他顿了顿,又道:“王妃,您稍后,您稍后。”
那后生迅速起来,走到放有纸墨笔砚的桌案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又双手递给姜易安。
姜易安目光落到纸上,随即嘴角微微扬起。这后生居然写了张借钱契约,上头写明了借钱缘由及归还日期,只那钱额空着。
她瞥了眼落款,问道:“陆言卿,你就不怕这钱额我往大了写?”
陆言卿道:“不怕。您纡尊降贵为草民祖母诊治,又岂会在乎这些银两。草民多谢王妃!”
姜易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将那契约折了几折递给一旁的翠衣,吩咐她好生收好。这边事情结束,她忽想起了江燮,视线又朝他那边望去。
江燮端坐着,似在等她。她看那碗里还有一大半汤饼,桌上的包子也还有许多。
这人的食量这般小,竟然还不如自己...
她走过去问:“王爷,我要回去了,你...”
“好。”不待她说完,江燮点点头,起身拉着她就往外走。
江燮一走动,那些原本瞧热闹的百姓便也跟着骚动起来。
“澜王妃啊,这老太太真是好命啊,竟然遇上王妃...”
“王爷、王妃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澜王爷可真俊!”
姜易安忽感一阵胸闷!虽说自己方才只是遵循医者本能,并不觉得是善举,可为何都要把这这份“殊荣”挂到“澜王妃”的头衔上,王什么妃!她气鼓鼓的盯了一会江燮,便觉手心热的发烫。
两人的手虽隔着江燮的衣袖,可天热啊...
她边走边挣扎着,忽然江燮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拨了拨她鬓边的发丝,凑在她耳边道:“我有话同你说,你好好的随我走,否则小心那丫头的命。”他说罢又低头几声咳嗽。
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岂能说出这般威胁人的话...
姜易安瞬间转头去看翠衣,就见那丫头似羞赧似的低垂着头与鸦青走在一起,前后都是带刀的侍卫。
她顿觉头大,狠狠瞪了眼江燮,抛下他径直朝他的马车走去。
也不待江荣摆好马凳,她麻利的爬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江燮摩挲着手指,站在原地看着她灵巧的一攀一爬就上了马车。不知为何,忽想起他曾与兄长在秦岭遇上的那些全身毛色金黄的仰鼻猴...
幽幽檀香伴着凉爽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哎呀,虽然,但是,这车厢的确舒服。
姜易安一头躺到侧面的位置上,翘着脚,手习惯性的伸向几案,却摸了一个空。她疑惑的朝几案望去,只有一只茶壶与数只茶碗。
她努了努嘴,闭上眼休息。
吃饱,睡觉会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