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我不嫁了行不行。我不嫁,我不嫁了...”
心中积攒的愤懑与委屈在此刻全部爆发,她闭着双目,扯着三娘的手臂一阵嚎哭。
三娘心弦微颤,伸手轻抚她的发髻,倏尔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她孩童时耍赖耍泼的模样悄然浮现,与此如出一辙...
旋即,她迅速收回手,冷哼一声,微微仰头,用指尖拂去眼角即将滑落的眼泪。
这丫头,尚未及大婚之喜,便因害怕就开始耍泼了...若日后嫁入王府,也这般使性子,不得惹得王爷厌烦...
不成,此番绝不可再纵容。于是,她悠然调整坐姿,寻得一舒适之态,宛如观戏般凝视着她,心中还莫名泛起一丝得意。
不得不说,自家女儿这番泪眼婆娑的模样,竟也带着几分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一时间,众人都围聚过来,想上前安慰几分,可见三娘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都驻足在原地。
姜易安嚎哭了一会,心里舒坦了几分。这才发觉,三娘怎没安慰自己?!还有嬷嬷呢?
她敛起心绪,眼帘微启,朦胧中见三娘笑盈盈的定定的望着自己。初时疑为错觉,她便用袖子擦了擦,再次抬眸确认,三娘是定定望着自己,笑容依旧温婉。
她有些错愕,眨了眨眼睛,听那三娘柔声问道:“你与他私定终身,全上京皆知。这圣旨我们全家也都接了。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姜易安心里一咯噔,摇摇头,抽抽噎噎道:“我嫁的,我嫁的。”
三娘掀了掀眼皮,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起身朝翠衣吩咐道:“去把我在摘星楼买的那件石榴裙挂到你小姐屋里,明天穿的衣裳、鞋袜、钗环你可都好好准备准备,断不许出错。”
“是,三娘,我记着了。”翠衣乖巧应声。
“行了,差不多都散了罢,明日还有的忙。”三娘说罢,便挽着嬷嬷的手往院子走。
那姜东德忍不住道了句:“你啊你,这时候惹你娘作甚?”他将手里的脏帕子扔在那木桶子里也跟着往后院走。
姜易安的眼神扫到决明,他略觉尴尬,慌忙提起那木桶子快步跟了上去。
大堂里就只剩下姜易安与翠衣两人。
翠衣朝院子里张望一番,见人都走远了,就走到姜易安身边,低声问道:“小姐,你到底嫁不嫁啊,方才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同三娘说实话了呢。”
姜易安再次擦了擦眼睛,愤愤道:“嫁!哼,看我嫁进去,不闹他个鸡飞狗跳,我就不姓姜!”
翠衣小声咕哝道:“你本来就不姓姜...”
姜易安一记眼风扫过去,翠衣瞬间就服软,她道:“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哼!若不是你当初硬要我救那人,你小姐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哎呀,小姐我错了嘛。那你想想好的嘛。我听肉包哥说,王府的厨子可在凡胜楼做过,咱回头就在王府好好吃。”
姜易安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道:“你就这点出息!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别的!”
翠衣揉了揉额角,噘嘴问道:“那还能有什么?”
姜易安垂眸思忖,好像除了美食,还真没有能吸引她的。
她冷哼一声,起身往后院走,边走边说道:“咱回头就好好吃,吃穷他!哎,你说他一年俸禄够不够咱吃的?我可在那画本子里见过了,有些贵胄就是空壳子。回头要是不够咱俩吃的,那不是太亏了...”
“小姐,王爷的俸禄,这我哪里知道。”
“真笨,你怎么什么都不知,你就不能找那江荣打听一二。”
“小姐,你就饶了我罢,我哪敢跟江荣打听,他见了我笑都不笑的。”
“你怕他作甚。嘻嘻嘻,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只鹅?脖子很长,走路摇摇摆摆。”
“哈哈哈哈,像,小姐,你这么一说真像...”
主仆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医馆,医馆屋顶上的鹧鸪肩旁一抽一抽,双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唯恐将笑声漏了出去。
他一定要把这事说给鸦青听,侧妃说要把王爷吃穷,还说江荣像大鹅!
澜王府里的江荣:啊嚏!
晨光破晓,金辉满天,一大早,也不知道哪飞来的雀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画墨院门口,江荣与一小厮交头接耳了几句便匆匆跑向寝房。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全新的黑色五瓣团花纹圆领袍与一双簇新的乌皮靴,走起路来是虎虎生威。
江燮身着紫色圆领袍,袍衫上用金线绣着暗纹,袖口还坠着几颗红色宝石。他头戴幞头,腰佩玉带,脚踏赤靴,正从寝房里出来。
江荣上前拱手道:“王爷,差不多,人都候在大门口了。”
江燮颔首。
许是觉察到了树上的雀鸟,他抬头,望了眼,而后问道:“元德堂那边如何?鹧鸪可有递消息?”
江荣道:“王爷放心,卯时那会鹧鸪来报一切正常,姜姑娘已在梳妆。”
江燮的神色并未松懈几分,姜易安“要再给他寻个侧妃”的事一直未果,这事一日不了,心中终觉得有块石头未落地。
这女子,比那太子还难对付。俗话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倒是有几分道理。
今日是欢喜月七月初三,宜纳征。
王府门前人头攒动,一片喧嚣之色。
一位年轻妇人,身着紫缎褙子,头戴精致盖头,立于熙攘人群之中,悄然审视着这支浩荡的下聘队伍。
此人非是寻常之辈,乃是上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媒妁卫梅娘。她出身名门,自幼便浸润于礼仪与教养之中,只为城中显赫之家牵线搭桥,成就良缘佳话。
澜王爷这桩婚事交由她托媒,倒是桩好差事,圣上赐婚,前头已省了纳采、问名、纳吉的步骤,今日纳征连着请期一起,剩下的便是大婚。
虎爷站到她身侧,一声吆喝:“都仔细着些,不许漏,不许磕碰啊。”
马、车舆、箱笼、押礼人都依次而立。他手里拿着礼单要与卫梅娘做最后一遍核对。
打前头的是两匹英姿飒爽的高头俊马,毛色乌黑发亮,胸前均着攀胸坠杏叶,显得格外威武。随后是一对绑着红绸的喜雁,一直在笼子里扑腾,振翅欲飞。紧接着便是一抬又一抬贴红封绑红带的箱笼。
“黄金八铤,正八百两、帛百匹、三物箱与四物箱各一、绫罗绸缎各八十八匹、足金戒指、耳珰、手镯各二十对...”虎爷唱完这礼单,甚觉口干,他吞了吞口水将礼单交由卫梅娘。
卫梅娘接过礼单,怔愣片刻,心中微起波澜。虽说这并非她接手过的最为奢华的聘仪,可念及此乃纳侧妃之礼,却又如此庄重,足见澜王爷对这女子有多珍视。
时下纳侧室,多简约行事,一顶花轿抬入府的比比皆是。
“王爷!”众人见到江燮纷纷行礼。
卫梅娘收起神思,上前行礼道:“民妇卫梅娘见过王爷。”
江燮松松握拳虚虚遮掩口鼻,连着轻轻一阵咳嗽后道:“起来罢,今日辛苦你了。”声音微微嘶哑。
卫梅娘垂眸再施一礼,温婉言道:“民妇观此礼单,已能体会王爷的深情厚意,侧妃定能感同身受。民妇在此先行恭贺王爷早日娶得佳人。”
江燮颔首,摆了摆手,问虎爷道:“可准备好了?”
虎爷点点头,说道:“王爷,东西都准备好了。时辰还未到,您稍候。这日头大了,您别晒着,您去马车上歇着罢。这有我呢,您放心。”
江燮点点头,往马车方向走去,江荣即刻小跑过去放马凳。
卫梅娘凝眉望着江燮的背影,轻声问虎爷道:“王爷的身子可还是没恢复?”
虎爷望着江荣笑出了声。他这身衣裳还是两年前王爷赏赐的,一直不舍得穿,今日倒是穿上了,就是人看着小,衣服显得老成,略有些滑稽。
他听到卫梅娘的声音,收起了笑容回道:“可不是,那太医每几日来一趟,开给王爷的药也是每日都喝,就是不见好。”他说着说着便径直往另一侧走去,边走边向一小厮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已到!”小厮回道。
虎爷深吸一口气,猛然间,他高亢的嗓音划破长空:“卯时三刻,大~吉~”随着这一声震天响的号令,队伍瞬间沸腾,浩浩荡荡,向着玉带巷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