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太极殿,一片寂静,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帝阴沉着脸,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在脑海里反复回想江燮说的话,他是要状告何人?太子?
他转头去看太子。
太子牙关紧咬,目中冒火,他早有准备江燮会有此计,只是没料到竟如此迅速,也未料到竟是在这太极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不可慌张,越慌张越易出错。”他脑海中想起这句叮咛,又冷静了几分。
看到皇帝的目光巡视而来,他躬了躬身,道:“父皇,儿臣冤枉!澜王乃诬告也!”
皇帝的目光迅速转回到江燮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问询道:“你再说一遍?”
“臣江燮谨呈状书,控诉太子元泓昶擅自调遣蜀地精骑千余,伪装西域骁勇,暗设伏击,致使忠勇护国之士百零六人罹难。此举意在剪除唯陛下与国家是瞻之江氏一族,更欲借此挑起边陲战火,图谋蜀地军力之扩张。”
百官震悚,无不失色。
两大罪状,可都是死罪啊!
“呵,呵呵呵呵。”皇帝捋着美髯笑出了声,他压下心中滔天的怒意,正欲寻个借口,便听朝上有群臣道:“澜王怕是一时悲戚以致失...”
江燮即刻打断了他:“禀陛下,臣有证,微臣所言,字字为真,请陛下过目!”
一阵窃窃声后,百官沉默,长久的沉默。
皇帝阴沉沉盯着江燮,表情森寒,胸中的怒意已到达了顶峰。
江燮,呵,好一个江燮。
封了你异姓王,给了你滔天权势,保你世代荣华,这可都喂了狗!
他紧紧攥着拳头,正欲发作,陈御史见皇帝脸色不对,他当即上前跪地道:“禀陛下,微臣以为澜王既有证据,便可查上一查。谋害朝廷重臣,挑起两国战争都是滔天大罪,若为真,按例当斩,若为假,按例当斩!”
陈御史一带头,几个直臣也跟着上前跪伏于地。
一时间,便有十几位或大或小的官员跪倒在皇帝面前。
正当皇帝愕然,进退两难之际,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也跪地请求道:“父皇,儿臣心中无愧,不惧查!”
皇帝心中一凛,他闭上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猛一拍龙椅,再次连着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无干人等退下。”
朝臣忙不迭一一退下。
跪着的几位朝臣纹丝不动,皇帝喝骂道:“你们几个,也给朕滚!”
陈御史道:“禀陛下,王申一案与蜀地三军高官买马案息戚相关,臣恳请与澜王所述一事并案而论。”
皇帝瞟了他一眼,未语,他扫了眼跪地的几人道:“怎么,还要朕八抬大轿抬你们出去不成?!”
几人面面相觑,瞥了眼江燮的背影,躬身退出了大殿。
磅礴的大雨不知何时停了。
雨后的阳光倾泻进来,闪烁的光线照的大殿内的奇珍异宝呈现奢华夺目的光彩。
空荡荡的大极殿,被阳光抹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
皇帝沐浴在这舒适的阳光下,心中寒气凛冽,他眯了眯眼,似下定了决心。
“呈上来。”他道。
福临公公上前接过江燮手中潮湿的锦盒,简单擦了擦呈给皇帝。
皇帝指尖触碰到那锦盒,他瞥了眼江燮那狼狈的模样,想起了司徒宽的一席话“恐命不久已...易安倒是能让他听话些...佛不救不自救之人...无颜见江家倔老头...”
这些话愈加清晰萦绕在他耳边,他不耐烦的朝福临公公使了个眼色。
福临公公走出大殿,没一会便有两个小公公抬了一个炭火盆,放在江燮身边。
江燮的表情依旧肃穆,像是丝毫未觉察到皇帝对他的一番关心,皇帝冷哼一声展开了锦盒里的墨纸。
十几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皇帝从起初心惊肉跳看到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证据确凿,无一处错漏。
他将这些纸扔给陈御史,陈御史看完心绪久久难以平复。他翻出王申檄文,两叠纸堆在一起看了半晌,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紧咬着后槽牙,面上一言不发,心中反复念着“不可慌张,越慌张越易出错”让自己冷静。
皇帝看着太子问:“你有何可辩?”
太子道:“父皇,所谓证据若只是纸上所言,儿臣不服。”
炭火盆里的散出的热气驱散了江燮身上的寒意,他幽幽道:“太子这是以为证人都被你除了,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太子心里一惊,他怒喝道:“休得胡说,江燮,孤念你可怜才不同你计较,你休得欺人太甚,你若有证人便带上来,孤今日就当着父皇的面,在这太极殿与他对峙一番。否则,你这便是欺君之罪,污蔑当朝太子,其心可诛!”
江燮等的便是他这一句话,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踉跄的起身,望着太子的目光坚毅无比。
太子被他的目光所慑,心跳如擂鼓。
昨夜暗卫来报,那些人在回京途中都已被斩杀干净,无一活口,断不会出错。想到此,他便挺了挺胸膛,冷笑了一声道:“人呢?何在?传上来。”
话音将落,卫横来报:“禀圣上,大理寺少卿陆通求见。”
皇帝哼了一声,问:“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陆少卿道,今晨在大理寺门口出现一辆囚车,车上十人均为蜀地三军将领,这些武将他不敢放也不敢囚,便来禀明圣听,请陛下定夺。”
“蜀地三军将领?”皇帝低声喃喃,瞥了眼神色慌张的太子,挥了挥手道:“宣。”
片刻后,卫横押着十个衣衫褴褛如乞丐状的男子入了大殿,陆通在旁。
几人见到皇帝纷纷跪地叩首。
福临公公道:“抬起头来。”
几人抬起头,不敢看皇帝,见到一侧站着的太子,心中惴惴。
“太子可认得?”江燮问。
太子一时间无言,方才听卫横禀报有十个蜀地三军将领时,他已经被吓的有些六神无主。
他屏住呼吸,身体有些微微发颤,脚步似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