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再次见到姜易安,便觉得她与先前判若两人。
她今日梳了多环髻,红玛瑙百花发钿璀璨点缀其间,中央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珊瑚蝙蝠,熠熠生辉。
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裙缠身,都是用蜀锦精制,寸锦寸金,其上九十九蝴蝶,每一只都是色彩斑斓,姿态万千,美不胜收。加之手上、腰间那缀满的西域宝石,色彩斑斓,更显华贵非凡。
皇帝端坐于龙椅上,眼眸里都是笑意。
她今日走路、跪拜的姿势,甚至是一颦一笑都自有一番气度与仪态,仿若自小便在这宫中长大的公主。
渐渐的,眼睛里雾气翻腾,朦胧中似看到了她母亲的身影,那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陛下,陛下~”福临公公轻唤。
皇帝回了神,福临公公道:“陛下,此乃姜川柏是姜姑娘胞兄。”
皇帝颔首,他道:“起来罢。”
他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
此人身量颀长,面若冠玉,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腰间缀着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刃,倒不像是个药市人。
他问道:“听闻你是药市人,长年辗转各地,倒也是辛苦。”
姜川柏回道:“多谢陛下挂心,草民自幼对药草与经商感兴趣,又喜爱这山川大海,能在这太平盛世四处游历,别有一番乐趣,便觉得一点都不辛苦。”他言罢,微微垂首,又朝皇帝拱了拱手。
“哈哈哈哈,说的好,能在这太平盛世四处游历别有一番乐趣。”许是见到姜易安了,皇帝心情特别好,立刻让福临赐了座。
皇帝捋了捋美髯,望向姜易安试探问道:“你今日进宫可为何事啊?”
“民女来给陛下献宝。”姜易安道。
这答案倒是让皇帝深感意外,他忙问道:“何物?”
姜易安朝一侧的嬷嬷示意,嬷嬷垂首捧着几个盒子上前。
姜易安打开,一一介绍道:“此乃浮光锦,是胞兄从高昌国带回,民女特带来献给皇后娘娘。此乃月华锦,民女觉着与梅贵妃与太子妃娘娘相称。此乃宣州诸葛笔?,是胞兄从诸葛氏家族中后人处求来,诸葛老生前制的最后一支笔,民女献给陛下。还有一物...”姜易安拿出一个宝蓝色锦缎制成小盒子,双手上前递给福临公公。
待皇帝颔首,福临公公接过盒子奉给皇帝。
里头是一颗白中带点黄的药丸,大小如豆大,散着一股异香。
他问:“这是何物?”
姜易安有些紧张,她偷偷觑了眼姜川柏,见他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便冷静了下来。
她徐徐道:“西域有奇草,名唤莹莹洁,一年之中仅有盛夏可见。十年长根,十年开花,十年才能孕育出圣虫。民女自小有隐疾,痛感比旁人要敏感许多,手指割破皮便会痛不欲生,甚至昏阙...”
福临公公听到此处,心头猛跳。
这真是安喜公主!!!
安喜公主随了皇帝,自小便有此疾,此事知道之人寥寥无几,定是安喜公主无疑!
他垂首擦了擦眼睛,观瞧皇帝的神色。
皇帝脸上的笑容已消散,看上去异常的平静,唯有他自己知晓,他此刻有多激动...
“胞兄、师父、民女爹娘一直都在替我寻药。民女自小到大也吃了不少古籍里的秘方,皆无效果。后听闻西域有一奇草,吃下后可重塑五感,胞兄先后去了五趟终是寻得。此药丸便是由圣虫炼制而成,我师父炼成之时共有两枚,一枚民女已服下,确有效果,破手指的疼痛可忍受一二。这一丸,民女呈献陛下,圣虫不仅可重塑五感,亦可延年益寿。”
姜易安言罢,微微垂首,久久都未等到皇帝发话。
她抬首,只见皇帝盯着那药丸,眸中神色复杂,眼尾殷红一片。
姜易安以为他不信,便又道:“陛下放心,此药丸是师父所炼,民女服下已有四五日,若有不妥,民女定不敢呈献陛下。”
皇帝闻言,缓缓抬首,他道:“非也。朕只是在想,如此珍贵的药丸你为何舍得给朕?”
“不瞒陛下,是司徒空。”
“司徒空?”皇帝诧异。
“是,我师弟听闻此药是圣虫所炼,便日日缠着民女要一颗。民女属实疲累不堪便问他何用,在民女威逼利诱下才道是要呈献陛下。上次陛下中蛊毒,身有所伤,他便一直挂于心间。此药最是合适。”
皇帝心中泛起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她知晓此疾遗传所致,可偏偏不提那两字,非要扯出那个胆小如鼠的司徒空...
她可是不愿相认?
他试探问道:“痛觉敏感...此疾倒是奇特,你如何得的?”
“回禀陛下,民女不知,许是上天所赐。”姜易安顿了顿,接着道:“因民女自幼有此疾,民女便是家中宝。幼时,胞兄睡木板床,穿粗布衣,民女睡的是黄花梨木床,穿的都是上好的锦缎,那滋补药品也是日日不离。儿时有段时日,民女吃成了个大胖子,母亲父亲被我师父训了一顿,自那时起,滋补药品才断了。”姜易安说到此处笑了笑,也是那时候起,她才开始在三娘督导下练习武艺强身瘦身...也养成了爱吃零嘴的习惯。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方面欣慰她虽流落在外,可姜家人没让她吃苦;一方面难过她今日说了种种,便是一字不提要与他相认一事...
见皇帝久久未言,眸色深沉,姜川柏上前拱手道:“陛下该是乏了罢,舍妹自幼活泼开朗,总爱与人交谈一二。呵呵呵~”
皇帝颔首,他想起与她在她母亲坟前初次相见时,她便是这般滔滔不绝,当时她是骂自己瞎赐婚...
想起了此事,他问道:“让你与江燮退亲,你可怨朕?”
姜易安心里一顿,她摇摇头道:“不怨不怨。民女虽不是上京城中的贵女,但民女母亲自幼便嘱咐民女不可予人为妾。先前民女要嫁于澜王殿下为侧妃时,母亲与父亲都伤心了许久,此番退了亲,民女便能在家多与父母相处一段时日,好好安抚一番。”
皇帝微微点头。
话头又被她堵了回去,他指尖摩挲着药丸,思忖着她此趟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何?